“你先回去吧!”垂拱殿内,刘皇帝的声音仍是冷幽幽的,表情漠然地看着跪在御前的王继恩。
王继恩此来,自然是向刘皇帝请罪,先给自己定性成为识人不明、管教不严,希望刘皇帝能严厉惩处。
然而,刘皇帝那副平淡的表情、冷淡的态度,让王继恩异常不安,他是宁肯让皇帝狠狠地责骂一顿,也不想体验这种“圣意难明”。
郑重地叩首,王继恩继续做着努力:“小的有罪,恳请陛下责罚,以儆效尤!”
“你是否有罪,不是你说了算,国家自有法度,朝廷自有体制!”刘皇帝语气干巴巴的。
王继恩的表情也增添了几分凝重,犹豫之下,拜道:“禀陛下,犯官张尽节,已被小的拿下,恳请陛下示谕,如何处置?”
闻言,刘皇帝瞟向王继恩的目光中方多了一丝认真,思忖片刻,悠悠道:“都抓起来了啊!看来,你皇城司自查,那张尽节所犯之罪,属实无误了?”
听刘皇帝这么说,王继恩脸色刷得变了,抬眼正迎着老皇帝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悚然醒悟,自己似乎又着急了!
皇帝的心思都没搞明白,就忙着把张尽节抓起来,这简直是不打自招!然而,是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说下去,王继恩语气恳切道:
“都是小的御下不严,治吏昏聩,使其骄狂跋扈至此,使皇城司出现如此乱法殃民之徒,小的悔不当初,恳请陛下,将之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据闻,那张尽节可是你最钟爱的义子,这是打算大义灭亲?”刘皇帝语气莫名地提醒道。
王继恩则几乎不假思索,沉声道来:“国法森严,远大于私情,何况,他也是罪有应得。小的有失教之过,已是愧悔难当,恨不能亲手处置,以偿天理国法!”
听他这么说,刘皇帝嘴角笑意中的玩味愈加浓厚,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漠然,没什么波澜,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
“能有这等认识,也不枉朕对你几十年的信任!”终于,刘皇帝语气神态“正常”了些,说道:“消息恐怕已经传扬开了,这是你皇城司的人,由你司自审自查,不论什么结果,怕是都难服众。人既已拘押,就移交给刑部审理吧!”
“是!”王继恩没有多少犹豫,沉声道。
“去吧!朕乏了......”又略带深意地看了王继恩一眼,刘皇帝道。
“小的告退!”这是刘皇帝第二次赶人了,王继恩也不敢再有任何纠缠。
离开垂拱殿的王继恩,脚步依旧沉稳,面色虽然凝重,但看起来还算镇定。不过,镇静的表面下,王继恩内心却是焦灼不已,忧虑由心而生,直插脑门,以至精神恍惚。
刘皇帝的反应,实在难让他心安,长久以来,王继恩对刘皇帝是又忠又惧,但如今,只剩下惧了,至于忠,则有些顾及不到了。
自己失宠了,王继恩此时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就像一条随时可能被遗弃的狗,可怜巴巴的......这样的感觉,对王继恩这样的人而言,是极其难受的。
除了难以适从之外,便是无尽的惶恐,想要自助,却不知从何做起。只能带着一丝期待,希望这场风波能够迅速过去,能够到张尽节为止,但这最终还得看老皇帝的态度。
而今日觐见老皇帝的结果,让王继恩实在生不出更多的信心,王继恩不怕那些外臣、对手、仇家攻击,只怕刘皇帝对他丧失了信任,对一个奴仆、鹰犬来说,这才是最绝望的情况。
王继恩也在反省,怎么会到如今的境地,可谓百思不得其解,但最终指向一点,不是他王继恩有问题,而官家变了。
这段时间以来,或者把时间线放长一些,最近几年以来,王继恩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般,是事事不顺,步步出错,仿佛人人都在跟他作对,再无之前几十年那般事事顺遂、无往不利。
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寻根究底,或许只有一个答案:一切的问题与变化,都是老皇帝带来的......
想到这一节,王继恩不由打了个激灵,那双还算沉健有力的腿都不由发软,若不是周边还有宫人、侍卫,他很想抽自己两巴掌。
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埋怨官家?简直混账!
“****!”王继恩低声暗骂了一句,快步回皇城司而去。
大太监心中暗暗赌誓,若能让他顺利渡过此关,定然要让那些兴风作浪、与他作对的小人好看,此时的王继恩心中,除了对前途的担忧之外,便是浓重的报复情绪......
张尽节很快就被提走了,是由刑部尚书张逊亲自带人到皇城司提的人,并由他亲自审问,可见重视。张逊出身不凡,乃是已故虞国公魏仁溥继子,背景深厚,再兼本身精明强干,官做得比继承公爵的魏咸信还大。
而随着张尽节案依朝制进入正常审讯程序,本就不平静的朝廷迅速再起波澜,官僚们的目光迅速从河陇转移过来。比起远在两千里外的河陇积弊,还得是京中风波更引人注目,尤其是牵扯到皇城司。
是个人便能看出,此次情况不同以往,皇城司在大汉猖獗了三十多年了,以其积威,便是宰堂之高,也不敢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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