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地位层次不够的人,作为大汉宰相,赵普收到的消息要靠谱得多,准确得多,刘皇帝的讲话更是一字不差地呈于他案头。
对于内容,赵普并没有太多惊奇的地方,很多都是老生常谈,刘皇帝在日常的交流中也向赵普露过不少口风,也有些意外刘皇帝会如此“坦诚直言”,但真正让赵普沉默的,是功臣阁之会,竟然没有他这当朝首相。
政事堂七相,除了他与吕端之外,其他人都在受邀之列,就连赵匡义都去了。且不提首相地位的加成,不管怎么说,他赵普还是皇帝钦封的浔阳侯,也是正经实在的贵族,但偏偏被刘皇帝“遗漏”了。
事到如今,赵普也难以揣测到刘皇帝的想法,老皇帝晚年心思之多变,已是心思机巧如赵普都难以把准脉门的了。
此事上的区别对待,或许只因为在刘皇帝心中,他赵普并非勋贵集团的一员,仍旧是大汉官僚领袖、天下庶族地主阶级的代言人,哪怕赵普已经做了不少背离自身阶级利益的事情......
广政殿,政事堂,今日依旧是赵普亲自当值,宽大的公案后,赵普翻阅着各部司机诸道州府上呈的奏章,动作很慢,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高效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相公!”略带恭谨的呼唤将赵普拉回了神,抬眼看,乃是尚书左丞颖贽。
颖贽乃是开宝元年的进士,文章极好,又敢言直谏,入仕之后,在三馆编过书,在都察院当过御史,后有历任地方,虽无出类拔萃、一鸣惊人的政举,但还算一个为人正直、经验丰富、踏实做事的良臣。
赵普二度拜相后,在朝廷内清除了一些“庸碌”之徒,同样也提拔了不少能才干吏,以填补诸部司,颖贽便是其中之一,被调到尚书省,协助赵普处理日常政务。
这也是赵普这两年为人诟病的地方,攻击他最多的就是培植党羽,任人唯亲。当然事实上,赵普提拔的人,虽有出身上的考量,更多还是量才取用,很多新近提拔的官僚,与赵普并没有多少利益往来,甚至没有多少联系,颖贽也是其中之一。
“何事?”赵普兴致不太高的样子,问道。
颖贽呈上一道本章,沉声道:“禀相公,这是兵部请拨南洋舰队之饷银、兵械、舟船及各项军需物资,下官看了看,数目有些庞大,仅钱款就需一百万贯,据闻,这还是枢密院、兵部拟议划拨第一批......”
赵普表情严肃了些,拿来奏章审阅了两眼,放下,思索片刻,吩咐道:“发文有司,如数照拨!”
“相公!”闻言,颖贽不由神情凝重地道:“半年以来,朝廷前后已向安西军前调拨了三批军辎,费钱百万,发役丁两万,如今,又是大笔往南洋调拨,于朝廷而言,负担实在太重了!”
对于这些大臣的顾虑,赵普如何不知,不过看着忧心忡忡的颖贽,赵普没有多作解释,而是问道:“陛下在功臣阁的训话,你可有耳闻?”
闻问,颖贽颔首:“下官也听到了些风声!”
赵普摆了下手,道:“既然有所耳闻,难道还看不清当下朝廷的风向?陛下决议之事,未见成效,未现祸端之前,谁能阻之?”
“相公此言,下官不敢苟同!”颖贽正色道。
“听闻你当了近三十年官,怎么这书生意气,还是未去啊!”见其状,赵普笑了笑,道:“你有忠言,尽可面陈陛下,但朝廷的事务,当做还得做,容不得半点折扣!”
说着,赵普又轻叹道:“如今给大汉管钱袋子的,是韩徽,负担重不重,能不能拨款,自有他去衡量,你不当其政,就莫要多操心了!”
颖贽张嘴欲言,赵普挥手挡住,道:“此事莫提了!”
颖贽沉默了下,拱手应道:“是!”
见他仍旧站着不去,赵普又问:“可还有其他事?”
颖贽略作迟疑,近前一步,小声道:“下官偶闻一则消息,难辩真假,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一出,赵普哪能察觉不到异常,微微点头,示意道:“何事让你如此谨慎,先说说看!”
颖贽低头道:“都察院有人似乎在调查楚州谎报财税、赋役作假之事......”
赵普闻言,面上倒也还稳得住,不过眼神却有一刹那的锐利,释放着危险的气息。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他儿子赵承宗可是在任的楚州知州,不得不警惕这背后的阴谋。
稍作思忖,赵普笑了笑,冲颖贽道:“风闻言事,不可尽信!”
见状,颖贽拱手一拜,郑重地道:“下官仅是就此事提醒一二,还请相公当心!”
看颖贽说得坦诚,赵普这才点点头,嘴里吐出两个字:“多谢!”
“下官告退!”
待颖贽离去,赵普一张老脸立刻阴沉了下来,面上的皱纹褶子瞬间全部出来报到。空穴来风,对于颖贽的提醒,赵普自然不会不当回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事在楚州,那矛头最终指向的恐怕还在自己身上,只不过,都察院何来的胆量,敢针对他赵相公?背后究竟是谁呢?这需要好生调查一番了,赵普暗自思量着。
......
“官家,晋王殿下来了!”垂拱殿前,喦脱小声地向在午休的刘皇帝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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