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的死,对当下的大汉朝廷而言,同样是一个震动朝野的大事,毕竟二十四臣硕果仅存的三人,再去一人,事实再度证明,曾经那段波澜壮阔的辉煌岁月正在不断远去,挡都挡不住。
人死为大,朝中因税改而造成的紧张局面,都有所缓解。荣国公府,操办了一场堪称盛大的祭奠仪式,广阳伯赵匡义从侄子手中抢过治丧之权,亲自主持丧仪。
别看赵匡胤这十多年以来默默无闻,长居府邸,少有外出走动,但不声不响之间,其对关系的经营与维护,在死后却是彻底显露出来。
且不提官方的致哀表示,从皇室宗亲到王公大臣,从门生故吏到亲戚旧部,凡是与赵家扯得上关系的,只有时间允许,都扎堆地往荣国公府跑,甚至有些京畿之外的故人,不远千里赶赴京师吊祭。尤其是赵匡胤的那些老兄弟们,在世的已经不多了,但子孙后辈都是蜂拥而至,以父祖之礼祭拜。
场面搞得很隆重,进香的进香,磕头的磕头,哀伤悲泣之声,日夜相连,不曾断绝,道士团队足有四十九人,连做七日法事,流水的筵席,占满了公府,甚至铺到府外长街,由西京百姓任意吃喝......
一场丧礼,被赵匡义操办成了一场盛筵,又好像一场华丽的表演,在向京城内外宣告赵家的显贵,展现他们的实力。当然,对于赵匡义而言,则通过丧礼,正式接手赵匡胤留下的丰厚的政治资源。
死尽哀荣,赵匡胤是充分享受到了,至于来自朝廷的盖棺定论,评价也相当高,说他是忠臣之楷模,良将之典范,神道碑文都是刘皇帝让吴公刘晖亲自写的。
只是,如此的铺张,自然难免为人非议,西京士民在感叹赵家之盛事,对这种招摇,也暗含羡慕与嫉妒。还在治丧期间,刘皇帝案头上便收到了十多份关于公府丧礼的弹劾举报,除了铺张招摇这种作风问题外,还隐隐指责他们有逾制之嫌。
所有弹劾都是密奏,显然,上奏的官员们也不是毫无顾忌,看那丧事的场面,真敢在这个当头明谏攻讦,怕是要得罪一大波的权贵。只要上达天听,让刘皇帝知道他们的忠诚,了解他们的不畏权贵即可......
而对于这些是是非非,刘皇帝倒也没有过多表现,以免让自己显得过于凉薄。那些弹劾的奏章,都被留中,束之高阁,不作回应。
不过,还是在与左右闲谈之际,刘皇帝还是就此事做了点评价:“卢国公府擅长经营,乃是勋贵中的巨富之家,当初卢公辞世之时,其丧礼与荣公相比,却是大有不如啊......”
不知消息怎么传出去的,得到刘皇帝评价后,荣国公府有些左右为难了,看起来似乎是皇帝对如此大操大办不满意了,识趣点应该主动削减规模,低调些。
回京奔丧的赵德昭与赵德芳兄弟是这种想法,但赵匡义在迟疑后却不愿意,赵匡胤的丧礼是他导演的一场大戏,怎能虎头蛇尾,那不是惹人笑话。
何况,刘皇帝那番话,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深意,赵家若是反应巨大,反而显得心虚。那消息哪儿来的,赵家在皇帝的近侍中莫非还安插了眼线不成?
一番思虑之后,还是决定,一动不如一静,一切照旧,依既有安排行事,直到丧礼完成......
天气十分酷热,刘皇帝躲在垂拱殿内,虽然加了些冰块,寒气尽力地抵御着酷暑的侵袭,但刘皇帝的额头上依旧不时渗出些汗。两名宫娥侍候在侧,一人轻摇罗扇,一人不时替刘皇帝擦拭着头上的汗。
这种季节,对刘皇帝而言,实在是有些难熬,一方面怕热,一方面又不敢过于接触冰寒之物,可谓煎熬。而每到此时,刘皇帝都不禁想起少府的提议,重新修建一座避暑山庄。
开封那座琼林苑修得不错,但规模太小,且即便滨临金水池,酷夏之时的避暑效果也并不理想。而每不耐酷暑时,刘皇帝都动过此念头,在个人享受上,他自认为已经十分克制,不修离宫,不建别馆,以往巡视之时,不是住驿馆,就是宿御帐,要么就是各地既有的宫室。
当初,因为离乱时期各割据势力修建的离宫太多,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减少维护成本,刘皇帝还特地下诏废除了一大批离宫别苑,尤其在南方地区。
真正用在个人享受上的奇观宏筑,也只有一座琼林苑了。到如今这个年纪,精神衰弱,身子骨大不如前,还要忍受着酷暑的煎熬,刘皇帝是越想,越觉得该犒赏一下自己。
何况,修建的钱粮花费,也可以从内帑中出,不费国家一文一厘。对于避暑山庄的规划,少府是做过充分准备的,选址都基本敲定了,就在京畿、京畿西道、荆湖北道、淮南西道交界的鸡公山区,那里地理形胜、植被气候,都十分适合避暑。
距离两京也不远,也就六七百里,处在四道交界,也可以就近俯视四道之政治民生。甚至于,建筑设计都已经落实到图纸上了,就差刘皇帝正式下诏。
不过,虽有意动,但只差开个口的问题,刘皇帝又难以下定决心。同样一件事,同样一种情况,反过来,刘皇帝又想,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还能撑多少年月,这个时候投入大笔钱粮去建一座避暑山庄,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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