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谢殿下!”
入内之后,从站到跪,从跪到站,一直到现在,刘继昌终于得到陪坐的待遇,这心情,也彻底从忐忑中平复下来,反差之下,甚至有种惬意感。
看着刘继昌,刘旸抬手,捋了下袖子,道:“说说我的来意吧!”
闻言,刘继昌立刻打起精神,应道:“臣恭听垂训!”
刘旸:“对于南城的安民坊,你了解多少?”
一听这话,刘继昌这心头的轻松瞬间消失无踪,太子殿下不会逛到南城一片里坊去了吧。刘继昌心中暗自猜测着,小心地看了眼刘旸,观其表情,应是如此,刘继昌顿时心头微沉。
埋头斟酌几许,刘继昌道:“回殿下,安民坊地处郭城东南,与康民、乐民、惠民三坊相邻。其间所居住士民,多为外来人员,以在京内帮工谋生。”
停顿以视犹豫,刘继昌继续道:“以上四坊,乃是东京相对贫困的里坊,治安状况也略有不足,滋扰不休,每年多有犯罪刑案发生......”
以一种淡漠的目光,审视刘继昌几许,给足了压力之后,刘旸方才悠悠道:“还不错,没有一问三不知!”
太子的目光,让刘继昌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额头冷汗不知觉间渗了出来。刘继昌头硬着头皮道:“这是臣治下,了解民情,乃是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只是,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刘旸轻笑两声,淡淡道:“我今日,到安民坊一游,大开眼界啊!安民、康民、乐民、惠民,里坊名字倒取得不错,只可惜,这民情实难符其实!”
此言之出,刘继昌顿时心头剧颤,头埋得更低了:“殿下,臣,臣......”
此时,刘继昌有些不知如何解释了,南城四坊,可以说就是当下东京城内的贫民窟,治安混乱,鬼魅横行。在此事上,不论如何辩解,都容易被拿住话柄。
刘继昌是知道其情况的,但也正因如此,有知而不问、视而不见之过。而若是不知,那性质就更加恶劣了,失职怠政的帽子就可以直接扣下来了。
脑筋疯狂转动,刘继昌想找个理由,然而,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是那般不妥。不过,在刘继昌心中苦思如何应对此事之时,刘旸已然出声,悠悠叹息道:“南城四坊,有此窘况,怕也不是一时的,想来也是长年累月方才导致。你履任方一年,要说过错在你,对你也不公允!”
“殿下英明!”刘继昌回过神来,顿时感激涕零道。再没有比上司主动替自己解释,更让人感动的了,此时此刻,刘继昌只觉太子殿下再贤明不过了。
刘旸心中显然也是有杆秤的,倘若以此追究,那包括刘继昌内的历任知府,恐怕都有责任,还能就此追责问罪吗?就拿上一任的吕端来说,他的为政操守是饱受赞誉肯定的,连他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也可以就此得出一个结论,南城贫民窟的出现,显然不全是知府的问题。
“但是!”没等刘继昌高兴几个呼吸的时间,刘旸话锋一转,又道:“履任一年,既察其情,为何不想方设法处置改变?
即便救不了贫,改善措施也拿不出来吗?那些地痞无赖,那些的欺穷民贼,不能肃清?那些粗暴执法,动辄打骂的差官,为何不约束?
百姓穷困尚能求己,治安恶化、风气败坏,就是官府的过失。我今日一直在想,官府不作为,民何以安?”
“殿下训斥得是!是臣施政不当,忽视南城民情,甘愿领责!”听刘旸这一番责难,刘继昌也不敢辩驳,老实听训。态度摆得很端正,脸上也挤出一点愧疚之情。
见状,刘旸又仰头长叹道:“东京历来以清净着称,路无腐叶,道无遗尘,怎么在南城四坊内,确实粪土不清,污秽遍地?已经穷困到,连收粪者都不愿去的地步了?”
“还有,说起来,或许朝堂诸公们都不敢相信,在东京城内,在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乞儿!朝廷早有政策,对于那些不是生产的无产无业者,尽数徙边,为何不执行到位?”
听刘旸说到这儿,刘继昌下意识地道:“殿下,开封府对于无业者,都有针对性的迁徙,只是,困难如何甄别,且多不愿徙边,甚至刻意躲避逃脱。
至于那些乞儿,更多的,还是一些老弱病残,即便徙边,也无法在艰苦的边地生存,在城内,尚能讨得一些衣饭,维系生存......”
“鳏寡孤独者,开封府就没有救济措施?他们又能费多少粮布?就这么不闻不问,看着他们,孤苦无依,凄零乞食?”刘旸当即责问道:“开宝盛世,是不是与他们无关?”
刘旸这句话,乃是情绪之下的随口一问,然而,却似乎道出了某些事务的本质。刘继昌沉默了,面对有些激愤的太子,他并不敢违逆,然而,听此问,终是忍不住道:“殿下仁心,胸怀天下万民,臣敬佩不已。
然而,非臣恻隐难动,只是,有些穷困,实难救济。朝廷也非全能,以开封府的财力,或可施以援济,然此状又何止于开封,天下官府,又岂能全部收纳。即便能,那也将给官府带来负担......”
刘继昌说出这番话,刘旸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甚至有些精彩,盯了他好一会儿,刘旸方意有所指地道:“你这是,向我说了一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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