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啸,白草易折,跨入冬月,西北已在悄然之间进入冰天雪地之中,寒潮几乎凝成实质,席卷整个北地。
归德堡,位于横山之腹,是榆林通往关内的一条要道,两道官府花费了大力气,役使上万人,靠着刀劈斧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六十余里的主干来,即便使用了大量火药,仍旧有上千的刑徒埋骨地下。
而归德堡,就是建立在这条主干道间,常驻两百戍卒。横山,绵延横亘东西,属于榆林草原到关内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也是两道的分界线。
如此时节的榆林,飞雪不大,但寒风十分厉害,刮到脸上,几如刀割。浓烈的肃杀氛围之中,一支骑兵顺着归德道,缓缓北行,至堡前方才停下。
高头大马,黑甲红袍,所有人身上都穿着丝质打底的棉袍,脖上缠绕着围巾,头上戴着防风的面罩,队长以上的军官更有各种毛裘皮货,这就是大汉正编官军的待遇,在这冬季,至少御寒物资是不会短缺的。
这支军队,约以五千骑,是一支联合骑兵,来源不一,有赵王刘昉的卫队,有关内驻军,当然,最主要的,是来自秦陇的“凉州大马”,其中包括一支千人编制的温末骑。
朝廷对温末人的改造是成功的,在六谷大首领折逋思忠的带领下,这股糅合了吐蕃、汉人遗民的力量已经彻底融入大汉,为大汉文明增色不少。
大汉民族众多,但一直以来,在大汉官方眼中,只有少数几支是真正被接纳,看作自己人的,西南有苗瑶,西北有温末。
就像南方有苗瑶族组建的平堑军一样,在西北的温末铁骑也在朝廷正兵之列,此番随刘昉北上榆林的只是其中一部,率领的将领名叫潘罗支,是六谷部中的后起之秀,素有勇名,也多有急智,刘昉驻河西时,看上了此人,此番平叛,特地将之调至麾下。
归德堡由于深处山中,与诸多遍地戍堡不同,少了些市镇属性,更多的还是军事关卡以及驿传的作用,不过,镇将宅以及官署还是修建地比较完备的。
赵王率军抵至,自然扫榻以待,热情相迎,堡内狭小,难以容纳大军,军队暂驻于堡外,刘昉则被迎入堡内。
每逢作战之时,刘昉总是与将士同袍同食,将不离军,这是他的习惯,不过,此番入堡,却是因有些情况需要实地了解一番。
距离盐州造反、榆林大乱,已经有快一个月过去了,而收到东京的诏令后,刘昉便在长安组建起了剿贼行营,并在授权之内,进行调兵遣将。
哪怕到如今,官军的平叛,仍旧没有真正展开,依旧处于筹备阶段,行营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兵马的调动配备、军需筹措以及关内道的维稳上。
当然,在这方面,刘昉进入角色很快,毕竟早就有所准备,刘皇帝当初把他从凉州调到长安的用意,刘昉自己也清楚,那是随时北上主持大局,对此他早有认识。
此番,他率军北上,也不是奔着剿贼,一举消灭叛军去的,那不现实,天气就是最大的难关。只不过,作为刘皇帝指定的平叛统帅,也不好一直待在长安。
鉴于这一个月来榆林的形势越发恶劣,甚至有崩溃的征兆,他也不得不先行北上,以求稳定局势,提振信心。他这支精骑,只是作为先遣,把他赵王的大纛竖在榆林。
这段时间下来,榆林的叛乱,果然如朝廷预想的那般扩大了,越来越多的党项人或主动或被动参与到叛乱中,从海量的情报中可知,西起灵州,东至夏州,南至绥州,都有原党项八部众,再度聚集谋乱,反抗大汉的统治。
贼众,更是像气球一般膨胀开来,具体数目尚不得而知,但从过去一个月官贼的交锋接触得知,叛军分为数股,多则逾万,少则数千。
这些叛军,攻击市镇,杀害吏民,靠抢掠裹挟壮大,更有甚者,试探着向大城发起进攻,虽然没有一处得手,但声势是彻底搞大了。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气,一朝释放了出来,整个榆林沸腾了,仿佛成为了党项人狂欢的夜场,动乱与杀戮,已经成为榆林道的主旋律。对于叛军,官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来自朝廷明确的指示给了他们方向,不论是官僚还是军队,在大变之际,都幡然悔悟,开始紧密地团结在朝廷的指挥下,悉心竭力,对付叛贼。
太平时节,或许没有太深的感触,难免头脑发昏,只有这种危难之际,那些大汉统治秩序中的既得利益者,才发现,大汉这面旗帜的重要性。
只要想想那些揭竿而起,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党项胡虏就知道了,当然,那些参与叛乱的汉民,也是一样。
面对蔓延开来的叛乱,官军不是没有反应,不论是夏绥还是灵盐,都经过短时间的混乱后,都组织起了清剿,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并不能影响大局,叛军越来越多,榆林官军的实力却没有在短时间内得到扩充,而需要兼顾的地方却要更多。
而到十月底,榆林的官军,也只能维持着各大城市以及重要关卡堡寨的守卫,甚至,不得不收缩,放弃一些据点,如此,方才稳定住了局面。当然,这也有来自剿贼行营的指令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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