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东京的空气中都蒸腾着一股热浪,但炎热的时节并不能阻止信众的热情,大相国寺依旧是人声鼎沸,香客云集。
在取得刘皇帝的谅解,并且服从于朝廷法制之后,佛门在大汉又于悄然之间实现复兴。他们的生命力,总是那么顽强,来自世俗皇权的打压,也只是让他们消沉一些年月,然而只要头上束缚稍微松懈,他们又会再度抬头。
虽然佛门在当下的大汉,仍旧有着条条框框的限制,不论是佛寺数量,还是僧众数目,以及寺产僧田,都有设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上线,乃至是佛家思想理论中,也不得不增添了一些服务于大汉朝廷、尊崇刘皇帝统治的内容,但到如今,也确实可以说,佛门已经成功度过那段寒冬岁月。
佛门本身或许存在一些来自朝廷方面的压制,但信徒却是难以做到真正限制,当没有来自强权的刻意打压,民间的礼佛之风,也再度复苏,尤其在近十年之内。
当年刘皇帝少林寺一行,一番“礼佛论道”,虽然再度强调了宗教也该臣服皇权这一基本准则,但实际上,却给佛门解了一些禁,给天下佛道带去少许渴望已久的甘霖,使长期笼罩在佛门头顶的阴云消散许多。
至少,没有再强行让外行指挥内行,让不通佛理的官僚去做佛寺审察工作。如今的大汉,仅以宗教而论,是崇佛尚道,这也是刘皇帝与这些“方外之人”达成的共识,在此基础上,其余一切宗教团体,都视为异端邪说,都是厉行取缔。
在刘皇帝的意志下,曾经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次对邪神淫祠的清理行动,尤其对那些蛊惑人心、诱导愚民的邪教,更是当作叛贼处理,杀的杀,流的流。
当然,宗教有其存在的内涵,也涉及到文化传统,是杀不尽、灭不绝的,至少在那些异族夷民中,他们仍旧供奉着他们的神只,而这些,都是不被朝廷承认的。
朝廷在宗教文化上实施的对异族的同化,可以说效果并不是太好,让他们说汉话、穿汉服、行汉礼,都还能接受,但让他们毁祭祀,灭信仰,这就困难。
虽然,在一些部族之中,有信仰刘皇帝的情况,但是,那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哪管你刘皇帝是谁。
在当下大汉的边境纷扰、民族矛盾之中,朝廷在宗教上的一些举措,确实大失人心,这也可以算是祸乱之源。
但是,刘皇帝的态度与意志,决定了一切,他固执地崇尚大一统,而宗教上的大一统,在他眼里,同样是必要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他的统治,只要是他眼里的阻碍,也都该被消灭,被取缔、被禁。
当年“灭佛”之时,蛊惑人心、图谋不轨,也是朝廷拿出来的理由,但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妖异邪说,佛门思想,还是有利于稳定,在维护朝廷统治上,也同样可以作为一个有效的工具。
刘皇帝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时代变了,情况变了,那自然不用像乾佑时代那般对佛门赶尽杀绝。就如当下,那些得道高僧,除了他们本职工作外,还在朝廷钦天监挂着职事,为大汉的“宗教统一”做着贡献。
当年的灭佛行动,确实拆了不少寺庙,熔了大量佛像,但剩下的,都属精华,都有足够的底蕴。毕竟,按照现行的规定,原则上,在大汉每一个州,只允许存在一座佛寺。
因为少,那礼佛上香之人,自然容易扎堆聚集,而在肉眼凡胎之人看来,这就是香火鼎盛的表现,哪怕是从众心理,也愿意到那唯一的寺庙中走上一遭。
当然像开封这样的地方,显然特殊些,一座寺庙也是不够的。同时,天下最兴盛的寺庙,也毫无疑问,坐落东京城内的大相国寺,如今的佛家的门庭也在大相国寺。
艳阳高照,尽情地释放着热量,稍微一晒,就不住盗汗。王寅武走出大相国寺那气象庄严的山门,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回首一望,寺内烟气缭绕,寺外人流如织,依托于相国寺的商贩叫卖声不断,整个一片热闹红火的景象。
不过,王寅武那压抑的心情,却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不少亲信之人都看出来了,王寅武近来,有些恍惚,时而坐立不安,那焦虑不安的情绪,甚至在武德司内蔓延开来,当然,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认为是因为河西案情。
心中有苦自知,因为卢多逊的事,王寅武已经煎熬了这些许时日了。今日到相国寺进香,也是前来求佛问签的。
王寅武信佛,在大汉,倒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不是当年了。不过,像他这样长处黑暗、见惯了阴谋的人,居然是佛家信徒,或许传出去,还是会令人惊奇。
当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在大汉上层权贵中,也有不少类似的人。有一个比较典型流人,就是田钦祚了,心念佛陀,手举屠刀,说的就是他。与之相类的,是已故衡阳侯张勋,那也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但生前同样有礼佛的习惯。
要说王寅武当真有信佛,那也不尽然,左右不过寻个寄托,找些心理安慰罢了,要是那一日,刘皇帝下令,让他带着武德营把相国寺踏平了,想来也是不会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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