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已见底,耿继忠弓着身体近前,替刘煦倒上热茶,手法熟练,动作麻利,一边轻声问道:“殿下,就如此放过这刘永珍?”
明显知道耿继忠在说什么,刘煦反问一句:“不然?”
在刘煦的示意下,耿继忠也撩袍落座,略作停顿,说来:“殿下,敖莱为政之混乱,暂且不提,一路走过,沿途官府、戍所多有此情况。不过,自黑水发现黄金以来,敖莱便是黄金流淌之地,坐拥宝山,臣并不认为他不会动心。若是细加调查,定然能有所察觉!”
听其言,刘煦轻笑道:“你这是以性恶度人了!何况,即便如你所言,我又当拿他作何处置?沿途视察,所处置的,都是那些行事突破底线的人!
敖莱城这边,就所察所观来看,刘永珍掌控得还是很好的,安东情况特殊,人情复杂,官员缺乏的就是控制能力,于都督府而言,需要的也是能够掌握局势的人!
至于贪墨问题,反而是小事。这么多年,朝廷在吏治方面,也是大加整饬,然而,观陛下用人治政,看重的又岂在于清廉与否?
别人不提,就说我们的田巡检使,贪婪残暴,几乎人所共知,朝中可是有人连篇累牍地对他进行弹劾与攻讦,但结果如何,陛下非但不例行处置,反而多加维护,仍旧让他在外领兵。
不仅仅是因为他多年的功绩,还因为他在戍边保民、制暴戡乱上的能力,朝廷也需要他的能力,需要他这样的将领来震慑宵小。
无才无能之人,就是再清廉,于陛下而言,也是无用之人!”
“至于贪不贪,则是次要的,在安东,尤其如此!我们要知道,来安东打拼的,可不都是满怀热忱,一心为国,支援东北建设的。
他们或迫于情势,但大多数人前来,都是为了追名逐利,建功立业,对他们,若没点好处,又岂能沉心静气,于都督府而言,只要他们能尽本职即可,不需过于拘泥小节!”
听刘煦这番话,耿继忠呆了一下,而后苦笑道:“殿下如此见识与胸襟,令人叹服,实为安东群僚之福。只是,若不加以约束,只怕将来会出乱子。
再者,如今安东诸城镇主官,权力不免有些大,太多人自专其事,就拿敖莱城来说,既掌军,又治政,这在内地道州,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安东毕竟不是内地,自有其特殊之处,这两年,东京那边不是也有人议论,说我这个都督的权力过大了吗?”刘煦漫不经心地说道。
耿继忠则表情严肃地道:“殿下,正因如此,才更应谨慎,以免受人猜忌与攻讦啊!”
听其言,刘煦终于沉默了,表情也阴沉了些,凝思几许,忽然抬头看着耿继忠:“你所指的是什么人?”
哪怕关系亲近,此时耿继忠也不敢迎视刘煦的目光,不由得低下头,应道:“臣多嘴了!”
“我这个安东都督,也是一点都不好当啊!”见状,刘煦轻叹一声。
说着,又谈回刘永珍,道:“这个刘永珍,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臣看此人,倒也寻常,连个小小的敖莱城都理不清楚,臣原本以为,殿下对此人另眼相看,是因为海宁侯。”耿继忠试探着说了一句。
看了他一眼,刘煦淡淡然地说道:“我与海宁侯可素来无甚交情!”
耿继忠:“通过这刘永珍,或许就能建立联系,海宁侯也是朝廷大将,国家柱石。”
听其言,刘煦语气陡然转厉,手抬起止住他:“这种话,还是少说!”
“是!”耿继忠立刻变得低眉顺眼,但是,心中却隐约察觉,自己说中了刘煦的想法。
事实上,如果最初还没有察觉的话,那么经过这两年,作为刘煦心腹的这些僚属也都意识到了一点。
奔赴安东开发大东北的这些勋贵子弟,虽然大多是一些旁系庶出,看起来并不太受重视,但是终究是出自大家族,背后总是有所依靠,也自带一定的人脉关系资源。
秦王刘煦,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庶子,若是能把安东的这些勋贵子弟整合起来,罗织到秦王的大旗下,那绝对能成为一大助力。
当然,这也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操作的难度不小的。但事情也没有绝对,换一个角度来看,同样是庶出,大部分人也都属于不受重视的那一类,也具备同理心,能够产生亲近感......
越往后看,似乎安东这个地方,并不像表面那么差......
刘煦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讲,轻舒一口气,直接冲耿继忠吩咐道:“今夜晚宴后,明日去黑水金矿看看,再待一日,后日起行,前往抚远城!”
沿着鸭子河往东,敖莱城,已经是安东都督府治下倒数第二座城镇了,越往东,则越荒凉,越原始。
再往下游走,就只剩一座抚远城了,也是在剖阿里旧城的基础上改名的,那大概也是安东治下最偏远的一处据点的。至于马怀遇曾领军抵达过的努尔干城,则只属于象征性的占领,勒石记碑,由于太过遥远,当初留驻的汉军戍卒在两年期就撤了。
而听刘煦的决定,耿继忠眉头微皱,迟疑地劝阻道:“殿下,抚远城距此,仍有数百里,道路难行,再兼地处偏远,近来又有蛮兵袭城,局势并不安稳。殿下千金之体,还是不要涉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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