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东巡,始终保持着一个平稳的节奏,不见丝毫紧迫。拂晓起程,日暮宿营,少有变化,想快也快不起来,随驾车马虽多,但累赘也多。
对于近畿地区,刘皇帝也算熟悉了,途中也没有停歇进行视察。两京之间距离并不算远,尤其在有直道联通的情况下,更为便利,不过,对于随驾的那些贵人们而言,在这样严肃气氛下赶路的经历,还是比较压抑痛苦的。
漫漫旅途,埋头赶路,一直到郑州,刘皇帝方才第一次停下了东巡的脚步,区区两百里的路程,硬是走了五天。
已经过去的中原大水,似乎是以郑州为分界线的,郑州以冬,霖雨不止,且越偏东情况越严重。郑州以西,不说风和日丽,但并未受到雨水侵害。
作为黄河南岸的重镇,中原最要紧的交通枢纽之一,同样也是黄患频发的地方,尤其是沿河的河阴、原武二县,过去更是决口洪泛的重灾区。
当然,经过朝廷有力的拯治,郑州一线,已然安宁了近十年了,过去虽有反复,但始终在可控范围之内,没有造成重大破坏。
河阴、原武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决口了,就这一点,便已让当地百姓津津乐道了,也充分肯定了朝廷在治河防洪上的成绩。
不过,在今夏大水之时,还是让郑州的百姓一日三惊,惊了又惊,那汹涌河流,那磅礴的气势,让一些老辈的人都不禁回忆起二三十年前那朝不保夕、危如累卵的日子。
对于郑州,刘皇帝多少还是有些熟悉的,比如原武县,乾佑初年的原武、白马大决,至今记忆犹新,那是烙印到脑海深处的印象。
郑州知州名叫董淳,乾佑五年的状元,与赵曮、卢多逊同科。不过,比起前两者,董淳的仕途要平淡地多,没有什么波澜,没有任何跃进,就是一步步缓缓爬升。
与精明强干、主动进取的卢多逊不同,董淳明显要更为“传统”,乃至呆板,秉持中庸之道。
也正因如此,在刘皇帝主导下的大进取时代,仕途虽然顺畅,但着实乏善可陈。论学识,董淳堪称博学,笔杆子很不错,论资历,也算深厚,毕竟是乾佑早期的崇政殿学士。
入仕二十载,其中有十年的时间,都是待在内廷,在三馆编书、修书,那之后,方才开始真正学以致用,外放地方为官。
又用了十年,才逐步升任至知州一级。如果从如今的眼光来看,二十年的时间,四十余岁,便成为一州主官,已经不容易。
但放在董淳的身上,就显得平庸了,而其人为政,也确实显得平淡,四平八稳的,不会犯错,但要有什么突出的建树,也实在罗列不出什么来,至于激进,更与之绝缘。
这也是,当同科的卢多逊在西北干出了那么大的功绩,已然成为两浙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之时,身为三甲之首的董淳,却还是区区一个知郑州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大汉的官僚体系中,董淳也属于精英上层了。权位或许只处于中游,但是资历名望,却是不同凡响。
至少,这也是刘皇帝身边出去的人。二十年过去,当年的翩翩状元郎,也退变成为一个奔五的胡须飘扬的老夫子了。
刘皇帝见了,也不禁感慨岁月如梭、物是人非。一直以来,刘皇帝都觉得自己还算个仁厚的君主,虽然不时自嘲凉薄,但也就嘴上说说罢了,心里自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对于老臣故旧,刘皇帝的态度也向来是亲切的,也愿意多些耐心,在合理的范畴之内。因此,见到迎驾的董淳,脸上还是多了些和煦的笑容,单独接见,一同进食,察问民政,咨询民情,一切都显得十分融洽。
由于临河,刘皇帝还亲自带着人,前往原武,视察河防,董淳自然也得以随行。
杨林堤上,刘皇帝迎风而立,脚下便是涛涛大河,滚滚东流,能够明显感受到那股弥漫在天地间的萧索与寂寥。
耳畔尽是风声水声,刘皇帝目光也平静地落在脚下那东流的河水。这个季节的大河,水位已经很低了,湍急仍是其本色,但更加内敛了,河中也能望见不少沿河东去的船只。
河汴之上的航运实则早就已经恢复了,在经过水情期间的停滞之后,又重新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运载需求与运载市场也迎来一个大爆发。
原本刘皇帝东巡,坐船是第一选择,不仅舒适,速度也快,也能直达开封。不过,刘皇帝还是选择更加稳妥的陆路,这才是他的本性,有些冒险,或许真的只是作秀罢了,对于自己的安危,刘皇帝怎么可能不上心。
脚下的大河,就像被驯服的猛兽,沿着河道东流,刘皇帝也在驻足良久之后,发出感慨:“两个月前,可曾想到,这汤汤河水,竟有如此温顺的时候!大河滋润了这片土地,孕育了我们的文明,但发起怒来,也是一点不留情面啊!”
“水火无情啊!”赵普在旁听了,应道:“这大河之患,已是愈发深重了,若非陛下当初决意整治,只怕河患爆发将更加频繁,沿岸百姓誓必饱受其苦!”
赵普这轻描淡写间,还是带着些对刘皇帝的恭维,毕竟当初,在国家那般艰难的情况下,刘皇帝还尽力支持王朴进行河渠的治理。虽然治黄河只是附带,并且主要目的还是为南征的交通做开辟准备,但治河的确确实实做了的,咬牙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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