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保德府偏僻是真,穷困是真,但察其风俗民情,臣还是颇感意外的!”石熙载道。
“你这话,同样让朕意外!”刘皇帝笑了:“如你所言,莫非穷还穷得安宁了?”
“正是!”石熙载却不假辞色地回道。
迎着刘皇帝审视的目光,石熙载缓缓道来:“保德府辖地,虽则穷僻,但其治安已久,民安其居,人乐其业。陛下也当知,大汉开国以前,便有折老令公保境安民二十载之功,待朝廷北却契丹,西服党项,疆防北移,更无外侮边患之忧,可以说,保德府官民已然得享安宁四十余载......”
听其言,刘皇帝点着头,嘴里却说道:“这么久的安宁,确实不易。不过,这安逸久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这么长的时间,两三代人的成长,就没有产生治理问题、社会矛盾?”
显然,三言两语想要说服刘皇帝是不可能的,石熙载应道:“臣若说没有,就是欺君了!臣巡察州县,也确实看见了一些不公之人,不平之事,官吏之中,也不乏怠政、懒政者,但这也非保德府一地的问题。
其民风剽悍而纯朴,恭顺朝廷,哪怕一小民,也知敬畏朝廷威严。百姓生计,虽则贫苦,但灾荒年外,每岁两税,都按时足额缴纳,对于兵役、徭役,也多积极响应。
当然,小民如此积极,也是得益陛下与朝廷长久以来的宽政惠民政策,百姓感恩。而臣从中看到的,则是君民相宜,官民一致,是帝国王朝昂扬向上的煌煌气运......”
“好了,好了!”看石熙载越说越玄乎,刘皇帝赶忙打断他,斜了他一眼:“还是说说保德府的问题吧!”
保德府是乾佑五年所置,辖地由原府、麟二州组成,是当年河东改制的产物。不过,如今看来,这边远之地,还是有点不适合建府。
注意到刘皇帝的眼神,石熙载脸上有那么少许的尴尬,而后继续说来:“若说有什么问题,便是民风剽悍,私斗情况严重,常有恶性事件发生,难以有效制约,且民遇事好私了,官府治事,局限于城镇之间,若不详察追究,很难下乡,官员们也乐得减少治理的麻烦......”
“这又岂是保德府一地的情况,除了民风剽悍这一点,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是如此啊!”刘皇帝叹道。
这就是皇权不下乡了,哪怕刘皇帝不愿看到此点,但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国情如此,社会阶层是这样,朝廷也无法做到那么细致的管理。
当年也尝试过改变,比如让退役官兵,下乡还村为吏,意图打破旧有的宗族体系。积极作用是有的,也取得了一些效果,比如对于提升了底层百姓对大汉帝国以及刘皇帝的认同。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便发现了,还是想当然了,他的做法,只是给退役的官兵们一份恩典,让他们仰仗着朝廷官府的权威,成为新的宗老、地头蛇,帝国乡村的结构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到如今,对于皇权下乡,刘皇帝早不做那妄想了......
“保德府也是多民族杂居的,胡汉百姓之间,矛盾冲突如何?”刘皇帝又问。
对此,石熙载再度给了一个意外的答案:“辖境内,汉民半之,党项、契丹、吐谷浑诸族另半之,不过多年的杂居融合下来,以种族为界限的冲突,已然很少了,耕牧之间,互不相侵。”
“这样说来,倒也比西北诸道那般,让人头疼!”刘皇帝露出了点笑容,历史遗留问题,西北的民族矛盾与冲突,已然快成为刘皇帝的心病了。
“在卿口中,保德府官民,乃是朕的重臣顺民,既然生活穷苦,可有政策办法,助其富裕,永享温饱啊?”饶有兴趣地问石熙载。
对此,石熙载却缓缓地摇着头:“不瞒陛下,对于保德府的政治民情,臣个人还是觉得满意的。恕臣直言,臣能做的,只是维持政治清明,官吏廉洁,打击不法,为百姓谋得一个公正,与百姓一个相对公平舒适的生计。除此之外,不欲过多作为。”
“你这想法,独树一帜,比起那些,在朕面前赌誓保证,要使治下之民致富的官员,要实在得多!”刘皇帝眉毛一扬。
石熙载也实在地回答道:“大汉幅员辽阔,州县上千,膏腴富贵之地有之,穷苦困顿之所更不知凡己,为百姓谋福祉是应尽之务,职责所在,然而,如欲富贵温饱,还得靠百姓自己。
历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百姓而言,公平还要在贫穷之前。因而,臣需要做的,只是尽一切力量,与百姓一个公道,本公心,持公法,如此而已!”
见刘皇帝若有所思,石熙载继续道:“臣在河东巡察数月,得出此论,将来也打算照此方针施政,如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纠正!”
闻之,刘皇帝恍过神,深深地看了石熙载一眼,叹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书生,但这书生之见,却是令人深省啊!”
“人各不同,各有治方针,处事理念,你可照你的想法施展,朕拭目以待,希望若干年后,河东大治。但有一点需要记住,重农养民,这是基本国策,在此事上,要多用心!”刘皇帝严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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