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坐镇他的临时旗舰墨丘利号,相比于阿芙罗拉那样的大船,现在的坐舰的确是小了点。
她小可是小,战斗力实在是可以轻松歼灭眼前的那一票独木舟。再看自己的麾下的“维京大军”,两军一旦打起来,罗斯军可不就是杀鸡用牛刀。
“仁慈吗?”耶夫洛又一次站在留里克身边。
留里克瞥了他一眼,“你眼神闪烁,你担心我军会全歼他们。”
“以我军的能力,胜利不过是唾手可得。刚刚的小规模战斗我军完胜,但是……”
“怎么?”留里克又问。
“我还是希望……”
“好吧。”留里克长出一口气,“至少那些投降者,我们可以饶其性命。如果苏欧米人最终投降我们,我倒是可以许诺他们一个和平。不过,贡品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样……这样最好。”
留里克又摇摇头:“也许你不适合这场战斗,暂且回避吧。”
“不必。”耶夫洛狠了狠心,“就像是两位决斗的战士,只要站在这里就必须分出胜负。战斗吧,我只是希望战斗不会太残酷。”
留里克耸耸肩没有多言,他定了定神就在组织人手,准备向全体铺开的船只发号施令。
如何发布进攻命令,手段就是“旗语”。
罗斯人这里并没有明确的旗语制度,留里克只是安排一个人站在船艏,他将拼命挥舞这杆挂着“罗斯桨旗”的旗帜,所谓向所有看到的船只,发布前进命令。
可是这样的手段是否高效呢?
现实告诉罗斯大军的统帅,指挥陆路部队鏖战,可以通过掌旗官和跑腿的传令兵对各个百人队传令。之前的海战,因为参战船只吨位较大然数量不多,调度也是让人员挥舞旗子,大部分时间让人员互相呐喊,也基本完成调度。
是应该设定一套效率又信息传递精准的海上通信手段。
留里克这边有些磨蹭地指挥数量庞大的长船队伍,基于通信条件,他决定不耍什么计谋,就令大军直接不分主次冲上去,接着便是湖泊上的乱杀。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叶扁舟竟脱离敌人的大部队,径直向自己冲来。
“那是怎么回事?”留里克侧目望之。
“大人,也许是他们畏惧我军军威,派遣使者请求停战。再不济也是谈判。”耶夫洛说话有些激动,完全因为他内心里并不希望这场不合时宜的战争。
留里克点点头,“谈判,好啊。就怕兄弟们不能压制住情绪。耶夫洛,你快带着兄弟举着我的旗帜冲上去,你呼吁其他人不要出战……”
“然后就把使者带回来?”
“正是。你告诉使者,我是讲道理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遵命!”
耶夫洛旋即带着十多人跳上一条长船,他亲自举着白底蓝纹的“罗斯桨旗”,从列着长蛇阵的罗斯船队中脱颖而出。
在看苏欧米军这边。
乌科仍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随着距离瓦良格大军越来越近,他的紧张也在加剧。前方一艘危险的长船踏浪而来,莫非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耶夫洛令划桨的兄弟们逐渐降速,又令大家保持应有的戒备。就算对方是自己的苏欧米同族,不过各事其主,他生怕遭到对方暗算。
长船故意与独木舟隔上一点距离,耶夫洛扛着旗子奋力大吼,汇报自己的身份也在询问对方来意。
现在,轮的乌科大吃一惊了。
“怎么回事,瓦良格人里还有我们的人。难道有兄弟们投奔了他们做了佣兵?”乌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
事情远比他想的更好,瓦良格人的首领决意接见苏欧米使者还许诺完全保障安全。
事已至此任何的犹豫都可能让瓦良格人觉得自己拒绝和谈。不错,乌科这番就是来求得停战和谈的。
这位苏欧米首领便站在独木舟上,张开双臂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战斗之意。
耶夫洛便又命令这条独木舟紧跟自己,方能平稳地通过戒备森严的瓦良格船队。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划桨的苏欧米人继续昏阙过去,他们仍能划船仅仅是肌肉的本能。
此生如此近距离的去看瓦良格人,他们居然如此捂得充沛!
那些远方来的战士,他们几乎都有着金发,一个又一个戴着剧烈反光的贴盔,头盔延伸的面罩还遮住了半张脸。
他们很多人穿着珍贵的锁子甲,不过最令乌科震惊的还在于瓦良格人竟然都有着统一的装束。
“是白色的瓦良格人,和别的瓦良格有所不用……”
他心里泛着嘀咕,只好勾着头不敢与这些人对视。
终于,独木舟漂到了螺旋桨缓速前进的墨丘利号身边。
这一幕更令人奇异,大船已经收帆,亦无伸出的大桨,船只竟仍在移动。
终究是绳梯抛下,乘坐长船的耶夫洛屹立船上:“苏欧米的首领,你登船吧。你有足够的身份觐见我的主人,放心,我的主人基本听得懂苏欧米的语言。”
“好吧。”
真是怪异连连啊,他们是罗斯人,罗斯人也是瓦良格人的一部分吗?瓦良格首领居然懂得苏欧米语,这是何等奇妙。
乌科和他的几名随从全都登上大船,又见一群披着锁子甲的彪形大汉构成了一堵人墙。恐惧感侵蚀着头脑,乌科连退三步,其随从吓得几乎要条船逃命。
当是时,人墙让开一个缺口。
少年的留里克掐着腰从缺口处走出,他张开双手做欢迎状,脸色和谐毫无动武之意,当然他摆出微笑的面容如何让人想到他实实在在是一介“人屠”。
留里克清清嗓子便说:“苏欧米使者,欢迎来的大船。让我猜猜,你们是来想我求饶,请求停战的吗?”
瓦良格首领难道是个孩子?乌科觉得自己的人格都收到了侮辱,对手的真正首领必是藏了起来,派一个小子过来搭腔。
不过看这局面,自己就是落在狼群中的小羊,如何有不满的?
乌科索性亮出自己的身份,他昂首挺胸强打起精神:“我就是苏欧米首领,大军也是我带回来的。现在,我希望停止这场冲突?”
“是吗?我们并没有向你们发动进攻,为何你方主动进攻我?我的人被激怒了,现在你想终止?”
留里克这话说得,实为给对手一个申辩的机会。
看看形势,双方都意识到谈判已经正是开始,现在不过是最初的双方交换信息。
乌科在零距离目睹罗斯船队的一瞬间就怂了,深知一旦开战自己的独木舟大军只有被他们疯狂屠戮的悲惨命运。
他可不像是塔瓦斯提亚的首领那般刚烈,作为善于商贸的湖泽之民,大家都是很变通的。
乌科立即换了一个口气,态度变得有些谄媚,笑呵呵道:“都是一场误会。”随即就指着另一个随从:“都是因为这个男人,他是塔瓦斯提亚人的首领,撺掇我们与你们战斗。”
“战斗?”留里克瞥了一眼颤颤巍巍的努欧力,他对此人毫不知情,便有凝视着乌科的双眼:“你是首领,你来就是告诉我你们选择了战争?好吧,我们双方的大军已经摆在这湖面上。我现在把你放回去,然后,我们堂堂正正战斗。”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乌科完全听得懂留里克的这番话,尤其是那个关键词汇——战争。
战争?这是自寻死路。
乌科急忙恭维:“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敢于向你们挑战。战斗一旦发生,我们必会全军覆没。”
“你很有自知之明吗?”留里克笑了笑,又突然凝神向前踱一步,“既然不想战斗,就放下武器!”
“啊这……”
“战不想战?投降也犹豫?你是苏欧米首领,快点做决定。”
“……”
留里克绷起嘴,直接拔出自己的短剑:“那就把你扣住,我立即命令大军向你的队伍发动冲击,我会杀死你们所有人,毫不留情。”
一个漂亮的少年流露出凶狠,他就算再清秀也是一只海狼啊!
乌科本打算再和这群瓦良格人套近乎,所谓很多苏欧米渔民见过其在海洋上游弋的船队。
看来,是否选择战争仅在于自己一念之间?!
乌科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嚷嚷,“停战!我们停战!只是我有条件。”
“你?”留里克蔑视道:“居然要谈条件?你们配吗?”
“只有一个条件,我们会投降,只要你们不对我们发动攻击。再说了,我们为何一定要战斗?我们……可以做贸易,何以深度合作。”
“合作?好啊。来人!赐酒!赐肉!”
当这个苏欧米首领说出“请求合作”之后,留里克知道自己的耀武扬威可以暂停了。
他们就是被罗斯军的武威吓断了脊梁骨,当然这群家伙也是聪明的,懂得一个非常睿智的道理——打不过就加入。
事情进展之顺利远超留里克的计划,此事亦是让紧张的耶夫洛完全放松身心。
耶夫洛可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很懂得契约,既然苏欧米人打算合作,主人也以赏赐酒肉的行为支持了这份合作,就意味着至少罗斯军不会单方面撕毁合作。
接下来的无非还有一件事要做——商议具体的合作。
商议能出一个什么结果?耶夫洛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此时苏欧米人必须向罗斯称臣,倘若不称臣纳贡,战争仍是少不了。
可站在广大的罗斯军战士的角度上看待今日的事情,它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一千多人磨刀霍霍打算在阳光下大杀特杀,以向奥丁展现狂战士之英姿。
现在可好,集结的大军被下令解散,且公爵大人又令,任何人不准攻击苏欧米人的营地。
乌科本人被放了回去,他自称避免了一场可怕的杀戮,各路村庄首领也纷纷表示理解。
大家都是生意人,出来打仗莫得收益那还打什么?谁会为了塔瓦斯提亚人的亡灵去和瓦良格人死磕?再说了,前后已经有二百多兄弟被瓦良格人轻易杀死,到现在仍有多达八十人被他们控制着呢。
三千大军非常窝囊的就丧失了三百人,剩下的苏欧米人普遍想要逃跑,仅仅是碍于面子不想做先跑之人。
下午,苏欧米的大量独木舟靠岸,他们在一处岸边的林子扎营。
再到傍晚之际,苏欧米人精英们经过一番商讨,乌科带着五名大胆的村庄首领,乘坐三条独木舟按照与留里克的口头约定,登陆被罗斯人占领的塔瓦斯塔卢祭祀中心。
这里,俨然成为一座瓦良格城市!
夕阳下,乌科看到了大量的黑头发的塔瓦斯提亚女人被金发的罗斯人控制,入侵者成了这里的主人!
再看湖面上,那些船艏船艉都翘起来的长船大量漂浮于湖面,许多船只亮起了火焰,这是干什么?
乌科并不懂夜间捕捞的奇妙。
和苏欧米首领的阵前口头约定,苏欧米人是否会落实呢?
如果被放鸽子,那就等于对手选择了战争,留里克自知自己就获得了新的开战理由。他原则上已经懒得让战争扩大化,或者说他和大军已经不想再在这东方之地继续浪费时间。
终于,有卫兵汇报独木舟登岸了。
“终于来了!太好了。”留里克从温暖的房子走出,随手示意候命的部下,“做好准备,让他们看看一出好戏!”
好戏,的确是一出可怕的好戏。
乌科和另外五人以及少量的随从,大家置身于瓦良格人的社群里,奇怪是真的奇怪,不过他们也发现己方与他们存在一些共性。
许多金发的瓦良格人搂着自己的小女人前来围观,伸手指指点点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还是耶夫洛带领他们,催促道:“快点走吧,我的主人要给你们看一处好戏。”
何为好戏?
夕阳下,乌科等人看到了一个被绳捆索绑者,此人不是努欧力又是何人?
留里克掐着腰款款走来,随手指着那人:“你们终于来了,苏欧米的高贵者。现在你们看吧,这是最后的塔瓦斯提亚勇士,将被我处决。”
“这……”乌科瞪大双眼紧闭牙关不知所措。
留里克随手一挥,便有多达四名壮汉拉动绳索,可怜的努欧力被吊起脖子,在痛哭的挣扎中逐渐被绞死。
行刑的过程留里克并不想看,哪怕自己的手下都在欢呼雀跃。这就是必要之恶,仍有一些塔瓦斯提亚男人因混在苏欧米人阵营未被歼灭,这番除却其首领,其他人也就是群龙无首的土鸡瓦狗。
他木着脸对来访者说:“我懂你们的语言,也知道你们的传统。你们觉得灵魂就在于血中,赐予此人不流血的死亡再将至埋葬,他的灵魂就会顺力回归灵魂之海。”
“是……是这样。”乌科已经有些颤抖。
留里克再耸耸肩:“走吧,我已经被备好酒宴。既然你们是来寻求合作的,我们就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合作。放心,只要你们的人不会愚蠢的向我的营地发起进攻,我也不会发动战争。”
“那真是太好了。”乌科的笑容非常尴尬,这便谨慎地跟在留里克这少年背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少年飘荡的金色马尾,还有那悬在腰间镶嵌着大量宝石的短剑,感慨这位极为年少的瓦良格首领居然可以轻易指挥数以千计的壮汉做任何事,不可思议的背后必是另有隐情。
他们进抵塔瓦斯提亚人的议事厅,此处已经是香气扑鼻,诱人的烤肉气息混杂着酒香,这是何其曼妙呀。
瓦良格人既然愿意就烤肉与美酒做招待,他们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
乌科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合作,只是他和村庄首领们都达成了共识,这份合作苏欧米人必会付出代价。
代价嘛,只要不是触碰底线,一切都是可以谈判的。
苏欧米人底线也很干脆——不能做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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