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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辟要写的,是一部能传千秋万世的儒门大道之书。
这并不简单,哪怕有着本尊可测的积累,也有万法通明的真性。
在现世,儒这个字,并非什么光彩的字眼。
但这个字眼,真的如那世之人所想,那般不堪?
似乎百年的屈辱,已令世人脊梁尽断,丧尽了对那个泱泱天朝大国的信心。
迫不及待地将数千年来的传承,无论瑰宝、糟粕,都弃如蔽履,打入尘埃。
似乎这些东西都是导致大国沉沦的罪魁祸首。
虽然随着国力愈盛,重回世界之巅,世人再次找回信心,古老的传承才得以日渐复苏。
但有些东西,却始终是再难以找加。
就如同这个似乎已为世人唾弃的儒字。
那么,儒,究竟是什么?
且不论“儒”的本意是什么,传于世人之中,这个字已经不能一概而论。
儒者,有大儒。
大儒者,法先王,隆礼义,则能使政治分明,信义达于四海;居穷巷,则可使民俗淳美。
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有君子之儒。
君子儒者,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儒。
有“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胜”之儒。
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儒。
此等儒者,为大儒、君子儒、圣人之儒。
亦有“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的俗儒、腐儒、小人之儒。
在洪辟看来,儒,并非世人眼中僵硬刻板的印象。
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一”和“易”。
心中有志,行而有道,恒常不变,是为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独立贵名。
天不能死,地不能埋。
这就是“一”。
心中的道,不能变。
可变者,为行道之法。
世间无万世不改之法。
时移世易,法应为之而易,为之而适。
这是“易”。
圣人也有言: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待人尚且如此,治世如何能一成不变?
无论是“一”,还是“易”。
都要不断地学习。
以恒常不变的定力与坚持,学以致知。
以不断丰厚、与世而易的学识,学以致用。
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尤未悔。
儒者,人需。
为人而求知,为人而求道,为人而行道。
洪辟脑中瞬间转过千百念头,笔下已落墨纸上:
“儒有大法,为时而易。儒有大礼,为人而易。”
“儒有大道,虽死不改。千举万变,其道一也……”
“……”
“彼学道者,身体力行,可曰士也,笃厚勤勉,君子也,学而知之,圣人也。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孰禁我哉!”
“……”
运笔如飞,千百字落墨,洋洋洒洒,尽述儒门大道。
句句字字,皆有文思华光迸射,点点如星辉,璀璨夺目。
随着洪辟笔下千言,渐渐汇聚,透过屋顶,直冲斗牛。
与此同时,沉寂的贡院之中,再次响起阵阵颤鸣之声,迸发出璀璨光华,冲天而起。
“又来?!”
本已经几乎恢复往日平静的玉京城,再次被掀起一阵阵错愕的惊呼。
搞什么?
这百圣齐鸣什么时候变成了家常便饭,说鸣就鸣?
莫不成是这诸子先圣千古流传的不灭精神,都性灵重光,觉得这灵牌金身之中,太过寂寞,时不时都要出来溜达一圈?
更令人震骇莫名的,不仅是贡院之中诸子的灵牌金身鸣动,绽放圣光。
更是那一道道诸子圣光冲上云霄,与一道璀璨光柱交相辉印。
华光弥漫,一点点,一缕缕,一片片。
片刻之间,便如云霞天幕一般,遮住了天空,锦绣无比,璀璨夺目。
莫说整个玉京城,玉京周边,方圆数百里之地,都看到这一片锦绣云霞。
甚至于,天下各地贡院文庙,都有种种异象诞生。
似在响应这玉京城中,千古未有的文道盛事。
玉京城上空,更是回荡着一声声浩大的诵读声。
“儒有大法……”
“儒有大礼……”
“儒有大道……”
“上为圣人,下为士君子……”
那分明是有圣道文章,不,是传世的圣道经典,大道之书诞生。
其中有不朽的道理,跨越千古,与诸子先圣的不朽精神共鸣。
尤如诸子先圣,齐声诵读这圣道经典,大道之书,传道世人。
无数人听闻这诸子百圣共鸣,如痴如醉,如醍醐灌顶,许许多多道理,豁然贯通,豁然而明。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哪怕不识文字,也能从中得到明悟。
如得神圣点化开智一般。
许多名士大儒,朝中重臣,更是狂喜激动不已。
或是忘形大笑,或是涕泪俱下,或是奔走呼告。
“圣道典章,万世垂范,我文道大昌,文道大昌矣!”
武温侯府。
洪玄机早在那道文道华光冲天而起时,已经发觉。
身形微晃,便出现在书房外,抬头望天。
“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
“心虽主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于一人之心……”
“知先行后,知行何一,此圣门之教……”
默默听着圣道共鸣中的文章道理,洪玄机神色从淡然无动于衷,到双收微蹙,露出几分凝重。
再到此时,却已是露出几分难看的神色。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再听得一句,洪玄机神色豁然一变:“哼!”
“歪理邪说!也敢乱我心志?”
“嗯?”
洪玄机忽然耳廓微动,朝一方看去。
那里是洪易所在的小院。
小洪易正在仰着小脸,满脸迷醉、敬仰地听着,口中喃喃将其中大道文章全力记诵。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哼,不知所谓。”
一股寒气自心头升起,令他打了个激灵。
是父亲的声音?!
耳中却再难听进那大道文章,只有那个声音中的冰冷不断地在心中回荡。
他此时并不知道,这是多高明的手段。
一个声音,便能令他神魂动荡。
恐怕此后数日,他都神思不属,病上一场。
若非洪玄机心中并无杀机,他恐怕当场便成了痴呆。
“吴管家!”
洪玄机一声呼喝,那吴大管家佝偻的身影不知道何时便已站在身后:“侯爷。”
“你亲自到南衙走一趟……”
洪玄机冷然下令。
吴大管家一言不发,直至洪玄机说完,才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去。
圣人出世?
洪玄机面上满罩寒霜。
对于所谓的百圣齐鸣,他不过是出于对诸子的敬意,才会承认。
诸子先圣对天下人的影响自然是巨大,他虽然忌惮,却也不是不敢触碰。
若无超越一切的信心,和击破一切阻碍的意志,他谈何要超越古往今来,一切至圣先贤,成就上古圣皇也不能成就的无上境界,登临彼岸?
本来一个新圣出世,对于大乾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是妄图动摇他的心志,篡改他的道理,毁阻他的大道,莫说是一个尚不知所谓的新圣,便是诸子先圣重生,也是痴心妄想,死路一条!
洪玄机断然容不得!
……
大通坊。
“啪嗒。”
洪辟轻轻将笔搁在一旁。
抬头望去,看着渐渐消散的文道华光,不由摇摇头。
这些诸子的不灭灵性,也未免太过大惊小怪。
动不动就来个共鸣。
洪辟都有点怀疑这诸子生前是不是全是一群热血中二的老奋青?
这要是以后他聚集足够的文运,得天地响应,天意铭刻,大道显化,汇聚出浩气长河,那还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吐槽归吐槽。
但此世不同于以往诸世。
想要天地响应,大道显化,可没有那么容易。
“先生!”
洪辟正要将案上的书稿整理一番,屋外忽然传来上善激动的声音。
“进来。”
上善顿时打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先生,刚才可是您……!(????.????)”
话没说完,他便看到了洪辟身前案上的手稿,手稿上的文字仍然有着文道华光射出。
顿时确定了,不仅是刚才,还有上次,两次百圣共鸣,都是因自家先生而起。
不由又是激动又是骄傲。
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偏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
“谢文渊深夜冒昧来访,还望圣人海涵恕罪,拜请圣人赐见。”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别傻愣着了,开门去。”
洪辟对屋外的声音似乎早就知道,并没有意外。
“哦哦!”
上善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洪辟拿过一本书册,将案上的手稿遮住。
起身走到一旁中厅,不过片刻,上善就领着一个身着黑色布衣,满头须发尽白,连眉毛也如霜雪一般。
形容高古,年岁极大,怕不已入耄耋(mào dié)之年。
但面色红润,肌肤平赖,毫无褶皱。
端的是鹤发童颜。
更有一股岳峙渊嵉的气度。
洪辟却看不到此人身上有哪怕一丝一毫修炼过武功道术的痕迹。
这便是个奇迹了。
不曾修炼半点武功道术,如此年岁,却仍有如此气度颜色,本身就是不可思议。
不过洪辟不久前才参悟出一念成圣之法,如今更是写下了半部虽未成形完善,却注定不朽的经典。
十分清楚,这个人,读的书太多了。
而且是把书读到了骨子里,读到了灵魂意志中。
学问精神,都纯粹到了极致。
几乎有了几分上古圣贤的气象。
平时不露,一派平和朴拙之象。
张口一吐,便有浩然之气。
落笔一挥,便是字字珠玑。
若是修习道术,也不知会到达如何可怕的地步?
怕不是旬日间,便能一步登天?
只是此人气息精纯,是个心中已有自己的大道,不为外物所滞,更不会被外力所惑,不屑去修那能令他超凡绝俗的道术。
饶是洪辟,也不由赞叹道:“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老先生已得其中三味,几可追先贤先圣矣。”
那老者入得此间,原本见得屋中所站的,是一个年不过十的孩童,神情微微一怔。
下意识地认为,是此间主人的弟子后辈。
不想听得此言,神色微震。
原本下意识地目光扫射,正好落在不远处,书案上那散发着蒙蒙华光的书稿,顿时目放奇光。
他腹中有万卷诗书,养得胸中气自华,自知礼数。
心中激动之下,也不忘拱手作礼道:“敢问这位小先生,何为浩然之气?”
洪辟轻笑一声:“此气,配以仁、义、礼、智、信,与道、德二字,以直养,而思无邪,则其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
“配义与道,以直养,思无邪……”
老者嘴里喃喃念叨,双目深邃如渊,隐有一丝精纯神异之极的光泽。
半晌,身躯微微一震,再抬头时,看向洪辟的眼中已再无疑虑。
当即整肃衣冠,双手于胸前一叠,深深弯腰下拜:“果然是圣人当面,末学谢文渊,拜见圣人,谢圣人点化之德。”
“上善,扶老先生坐下。”
洪辟也不躲闪,受了半礼,才挥手道。
虽然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但本尊真实年纪是他好几倍。
而且,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受他一礼,也受得起。
不过洪辟此时毕竟只是个孩童之身,却不想过于托大。
受了半礼,是为尊重文章道理,也是尊重老者。
谢文渊也非俗人,心思澄澈,一见洪辟作派,便知其意,也不虚套推脱,大大方方让上善扶了起来。
却并有没在一旁椅上落坐。
反而微微躬身,正色道:“老朽本是南州人士,于南州六十载闭门治学著书,前番听闻有新圣出世,引得百圣共鸣,便急急赶来,”
“不想才至玉京数日,便又亲眼目睹圣人著出大道之典,”
“老朽一心向道,一生不会别得,只会读书,穷章摘句,得见此文道盛世,老朽斗胆,请圣人容老朽于门下侍立,聆听圣道文章。”
他面色诚恳,隐带一丝惶恐,似是生怕洪辟不答应。
却没有半分因为洪辟只是一个稚龄童子的模样,而有半分扭捏不适。
忐忑许久,却不得回应。
不由心下黯然,抬起头,面带悲色:“是老朽冒昧了,此等大道,岂可轻传?”
洪辟摆手轻笑道:“老先生误会了,”
“文章道理,本就是开启民智,导引人心,若是蔽帚自珍,要其何用?自是天下人人都可学,方显其本真。”
果然是当世圣人!
谢文渊心下赞叹,面上不解:“那不知……”
洪辟笑道:“老先生且稍待,今夜恐有难善了之事。”
谢文渊与上善闻言皆是不解。
便于此时,门外忽有阵阵嘈杂之声。
“开门开门!”
“南府禁卫捉拿人犯,速速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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