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兄,这天色昏昏,怕是快要下大雨了,你我还是紧赶几步,找个地方避避!”
一片山林中,突兀地响起人声。
昏暗的天幕之下,不知何时已经聚起了低沉的乌云。
林中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
远处的山石幽黑,给人沉沉的压力。
两边层层林木,影影幢幢,虬结扭曲,像是无数精怪妖魔,十分骇人。
两个身背行囊的旅人在小道上匆匆疾走。
“轰隆隆!”
两人才走得几步,天空骤然响起一阵沉闷雷声,伴随着电光闪烁,穿透厚厚的乌云,仍旧刺目。
“滴答”
一点豆大的水珠坠落,砸在落叶间,砂砾上,晶莹碎裂,声音清脆。
下一刻,却像是有人在天上倾倒了水盆,一道道粗大的水线哗啦啦的撞击着山林、大地,天地间顿时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朦胧中。
两个旅人顿时成了两只落汤鸡。
“哎!”
其中一人重重一叹:“这下可好,全湿了,你我也不需再赶了。”
“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解下背后行囊,塞进了怀中,紧紧护着,似乎这样就能不让雨水打湿了行囊一般。
“可千万莫要湿了文书,你我上京述职,若没了文书,可怎生是好?”
“辛兄裹,当是无虞。”这人嘴上说着,却还是学着“辛兄”的模样将行囊抱在了怀中。
“辛兄”摇摇头,一脸晦气和疑惑:“也是奇事一桩,这前一刻,明明还是艳阳高照,怎的转眼就乌云压顶,电闪雷鸣?这般大雨,怕是十年也难得一见啊,邪性,实是邪性至极。”
“谁说不是呢?”
“成兄”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甩下许多雨水,视野稍复清晰。
“成兄,莫不是上天警示,你我此去,或有凶险?”“辛兄”脸上忽然又现出一丝担忧。
“哈哈哈,辛兄啊,你我二人虽说也曾习得些拳脚,可也是自幼读圣贤之书,怎说些怪力乱神之语?”
“成兄”在大雨中哈哈一笑,刚刚抹去的雨水又布满了一张方脸,虽然狼狈,倒也有几分洒脱慷慨之气。
“辛兄”摇头自嘲:“却是不得不忧,所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乱,必有妖孽,陛下建极以来,励精图治,扫除弊政,我大唐中兴有望,却偏偏内有朝中奸佞横行,宦官专政,把持军权,处处阻挠掣肘,如今更是胆大忤逆,竟敢当殿逼迫陛下册立储君,再如此这般下去,阉竖逆贼怕不是敢行那”
“成兄”脸色微变低喝一声:“辛兄!慎言!”
被他打断,“辛兄”脸色犹自愤愤不已,恨恨地在地上一跺,“啪嗒”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只恨我等位卑,不能如二王先生、河东先生、中山先生等名士一般,与那阉宦死斗一番,革朝堂新风,还天下朗朗乾坤!”
“成兄”微微摇头,他心思通透,比这位“辛兄”看的得更多。
如今阉宦其势之大,远甚历朝历代,手中更是兵权在握,便是汉末时十常侍之乱也未能及。
非旦朝中政事,一言而决。
禁中安危,系于其手。
莫说逼宫,便是要行废立之事,甚至是弑君大逆,又有何人能阻?
这位好友口中的二王等人,其中自是不乏才学高绝之人,风骨之士,如那河东先生柳宗元,中山先生刘禹锡,都是此类。
才学风骨,都当得天下楷模。
可若论政事国事,却多了七分书生意气,少了三分稳重城府。
于朝堂倾轧、权谋恶斗,那更是拍马难及那些长于深宫,终日钻营勾心之辈。
至于二王之辈
刚直有余,心胸却缺,难以容人,兼且私欲过重,种种作为,有邀名之嫌。
“成兄”心中戚戚,却是难以出口。
一者大逆不道,二者,他这好友有几分迂气,怕是听不得他这般说话。
雨水在脸上不停地滑落,模糊了视线,难以见物,“成兄”不得不再次抬手抹去。
“咦?”
视线重复,他忽然惊咦了一声。
“成兄?”“辛兄”不明所以。
“你看,前方像是有人。”
“辛兄”顿时失笑道:“哎,人又有何惊奇?若不是人,那你我才真要惊了。”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举目前望:“哪里有人?”
待得细看一番,才见到那使得天地都陷于一片模糊的倾盆大雨之中,果然有一人影若隐若现。
“辛兄,此人似是吾旧识。”
“哦?”
“辛兄,你我快走几步!”
“成兄”却不多言,面显喜色,拖着好友就走。
“辛兄”也是好奇,他还很少见到这位好友对什么人这般上心。
“成居士莫急,小僧已来了。”
两人才刚刚走得几步,便忽听一温和声音在耳边响起。
微微一惊,眼皮再抬起,就见到眼前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十分年轻,却又十分俊秀脱俗的僧人。
“哎?!”
却是一张世间少有的好皮囊,“辛兄”此时却没功夫赞叹,面色一惊,一手微抬,指了指年轻和尚,又看了看和尚身后。
“你、你怎么?”
他刚才明明还看到那人影尚在十几丈外,这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影不见了,眼前却多了一个和尚?
“成兄”却没有惊异,但脸上却是带着欢喜的笑意,摇头叹道:“想不到,竟能在这山野之地,大雨倾盆之时,得遇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