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后一个狠人
安排了这些,崇祯觉得心有疲倦,斜躺在龙椅上,回忆起自己登基以来的一幕幕。
皇兄天启皇帝驾崩前曾拉着自己的手说:吾弟当为尧舜。
为了这句话,为了大明的中兴,他先除魏忠贤收拢权力,然而干掉死太监后,又出来党争,接着便是后金入侵,袁崇焕一事。
等皇太极折腾完了,本想着卧薪尝胆,忍几年搞好国内经济建设,再去收复大好河山,结果又出了天灾,跳出来那么多人造反。
赈灾、安抚、派兵围剿,所有手段全都用过,灭了一茬又一茬的流贼,却又跳出来更狠的流贼,再调兵打压,跑的跑,投降的投降,准备一鼓作气灭掉之时,建奴又入关了......
十六年来,这一南一北之事把大明折腾的不成样子,也把自己折腾的够呛,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天不亮便起床上朝,不是跟百官吵架,就是看百官们吵架。
时不时的从哪里传来一阵噩耗什么的,什么辽东边关告急啦!中原流寇打过来啦!地方官员被人杀啦!皇家祖坟被人刨啦!陕西又饥荒啦!河南又有蝗灾啦!特大瘟疫来啦!
这些年来,自己尽心尽力、全力以赴、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然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换来一个完美的结局,反而让流贼兵临北京城下了。
崇祯自嘲一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忽然间,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变得尖锐了起来,他想起了五年前与太子朱慈烺争吵的那一幕。
太子曾言做过一个梦,李自成会率几十万大军攻入京师,自己在绝望中逼迫皇后、嫔妃们自缢,还亲手砍杀了公主,最后步入万岁山,在一颗歪脖树上吊自杀了。
崇祯渐渐坐直了身子,一阵恐惧降临心头,当时自己不以为意,觉得丧家之犬的李自成怎么可能会东山再起?
如今看来,这一切不都要发生了吗?李自成都称帝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以京中官员目前的状态,这京师真的能守住吗?
崇祯原本的自信渐渐崩塌,他再次召见了张世泽,密语了交代了几句后,快步前往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就算处在深宫中,众人也知道流贼就要兵临城下,宫中各处人心惶惶之事,只有周皇后心静如水,在殿中安静的弹琴。
看着面露异常的丈夫,周皇后轻声询问:“陛下,你脸色不佳,出了什么事?”
看着贤惠的皇后,周围静雅的环境,崇祯惊恐的心渐渐平稳下来,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道:“皇后,你多少年没回苏州了?”
“臣妾自嫁入信王府,至今已有十八年了,从未回过家乡苏州。”
“那你想念家乡吗?”
周皇后回忆道:“想,臣妾想家乡的小桥流水,想周家的老宅.....”
崇祯点点头,道:“好,朕命你,带着永王、定王、坤兴、昭仁四个孩子,立即南下,去南京和苏州住一段日子,明年开春再回来吧。”
周皇后惊讶道:“陛下,您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崇祯握着她的手,道:“朕只想让你了此心愿,让你回家乡看看,顺便去南京看看太子。”
“陛下,您跟我说实话,京师是不是守不住了?”周皇后盯着他认真道。
崇祯叹了一口气,道:“流贼即将围城,言三日后破城,京城即将成为孤城和战场,不知要守到何时。”
周皇后双眼渐渐朦胧,轻声询问道:“陛下,那你呢?你怎么办?”
崇祯轻松一笑道:“朕自然要与京师共存亡。”
周皇后猛的将他抱住,泪涌而出:“臣妾哪里也不去,臣妾要与陛下在一起,生死与共。”
崇祯轻拍她的后背,以不容置喙的语调说道:“朕要你立即南下!”
“绝不!”
崇祯一掌拍断琴弦,低声喝道:“快去!”
周皇后身躯颤抖着,哭道:“臣妾说过,陛下在哪,臣妾就在哪,臣妾要与陛下生死与共!”
崇祯一把抱着周皇后,仿佛一个普通的丈夫,在她耳边轻声道:“听话,你与皇嫂带着慈炯和媺娖南下,人马我已经备好了,今夜就走!”
周皇后泣泪如雨,坤宁宫诸宫人同样悲伤哭泣。
崇祯皇帝缓缓推开道,叹息道:“去吧。”
想到自己两个孩子的安危,周皇后只得应下,他心道:“流贼将至,本宫位居中宫之首,原不能离陛下而去,然不得不走,若不幸城破,陛下不周,我必不会独活......”
当晚,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定王朱慈炯、坤兴公主、昭仁公主六人,在神枢营五百精骑的护送下,乘坐马车急行南下。
送走周皇后,崇祯又连夜召见了翰林院检讨方以智,直言道:“朕知你父子二人都是太子的人,朕是欣赏你的学识才让你当定王和永王的老师。”
方以智连忙道:“臣惶恐。”
崇祯不愿废话,直接道:“京师的情况你也清楚,朕也没有把握能否守得住,今日召你来,是让你带永王慈炤南下,立刻就走!”
方以智一震,立刻拜倒领旨,他万万想不到,此时的皇帝能如此清醒的认清形势。
崇祯继续道:“记住,到了南京,你告诉太子,若是朕有不测,请他善待永王和定王。”
方以智身子剧震,再次拜倒:“臣领旨,一定将陛下的旨意一字不漏的转告太子殿下!”
安排好了所有,崇祯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几个后妃中,除了永王的生母田贵妃在崇祯十五年病逝,余者皆被送走,即便是流贼破城,他也无惧。
接下来,便是放手大干一场了!
......
崇祯十六年八月初一清晨,北京城西直门外。
平野之上,雾气芒芒,京师城头上的守军隐隐觉得地面有些颤动,他们极力张望,猛然一片人海出现在他们眼前。
黑压压的一片兵马徐徐而来,脚步声颤动大地,他们前方是密集的马队,后面则是无边的步队,他们头戴红缨毡笠,身穿黄色号衣,个个号衣上都有一个“顺”字。
贼衣黄甲,若黄云蔽野,黄色衣甲连绵不绝,无数旌旗猎猎飘舞,层层叠叠,如林如野般的长矛,又若遮天蔽日的蝗虫,誓要吞没世间一切。
西直门城楼上,张世泽望着一眼无边的军阵,心中微颤,喃喃道:“流贼来了,这么多......”
他一个激灵,猛然喝道:“传令,炮营准备,待流贼进入二里范围,红夷重炮立即轰打!”
他身边的传令兵连忙领命前去。
京师各处城墙垛口有着数十门红夷大炮,还有各种大小佛郎机炮数百名,几乎将半个神机营的炮都调来了。
随着警铃声大作,号令发出,各处火炮开始转动,调整角度,一门门黑压压的炮口探出窗外,随时准备轰击。
流贼大军仍然轰轰而来,他们越来越近,轰隆隆的前进声奔响若雷,一下下敲打在城头士兵们心中。
在顺军进入二里范围内,只听一声巨大的炮响,大股浓密的白烟从一处垛口上腾起,随后雷鸣般的火炮轰轰声不绝。
乾清宫中,崇祯皇帝批阅奏疏的朱笔一颤,猛的转头看向西直门方向。
各门守卫,京中文武百官,勋贵太监,商人百姓都朝西直门一齐看去,紧张的气氛在京师各地蔓延,人人心思各异。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一场载入史册的大事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