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完)

  五子生,五子亡……

  李福达在阴影中望着李智、李信二子,被押送上了一辆特制的马车。

  随后在数十号身材膘壮,穿着调查局官袍汉子们警惕的押送下缓缓的离开。

  平复了一下情绪,李福达低着头回到了码头上继续自己力工的工作……

  “……圣人设赎刑,乃施于小过,俾民自新。若元恶大奸,无可赎之理……”

  经筵辩场上,激烈的辩论依旧在继续。

  只是高台上诸家学派看着正在充经筵讲的吕汝德,满心卧槽尼玛!

  甚至不少人回首望向了湛甘泉,弟子敢这样不顾面皮的直接给庠序教谕部站台能没他的首尾?!

  很显然,就是他这位老师指使的!

  然而湛甘泉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的经筵讲。

  湛甘泉现在可谓是诸家学派中的一杆大旗啊,他若是站到了庠序教谕部一边。

  那任谁都不得不再三琢磨,对着干是不是正确的。

  “学生闻:志者心之所期也,所期者如此,故所就亦如此!登髙山者,期至于顶,斯至之矣!!”

  湛甘泉是支持的,自然有人是反对的。

  他刚刚热身完毕,便有跳出来的了!

  “学生按:帝王家法如《易》、《诗》、《礼》、《春秋》所载记,由之则得,不由之则失!”

  却见那儒生对着吕汝德怒目而视,言辞中满是慷慨激昂之气魄。

  “礼者,人之大防,所以检柅此心,不敢放逸也,故《书》曰‘以礼制心’!”

  “礼之制人,犹堤之防水,不以堤为固而骤决之,则溃裂四出,大为民害矣!!”

  弘治皇帝这被怼的一头黑线,卧槽尼玛!这是骂朕推翻“天人感应”这事儿,是违反礼制呢!

  吕汝德面无表情的听着对方的经筵讲,脑子飞快的旋转开始准备反击之策。

  “《汉史》所谓“知其非礼,而不能自还”者是也!”

  “……齐襄公鸟兽之行,渎乱礼经,斯人至以雄狐目之……”

  这话骂的满朝文宦们那是一头黑线,卧槽尼玛!这是怼着咱脑门说咱是“鸟兽之行”啊!

  还说现在庠序教谕部这提法,那是“渎乱礼经”!

  骂弘治皇帝更是骂的狠了,意思是:陛下您再这样,学生可就拿您当公狐狸看了。

  这儒生稀里哗啦的骂了一大通,直把满朝重臣带着弘治皇帝骂的一脸黑。

  终于这儒生骂完了,吕汝德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次站上了高台。

  “所贵乎君子者,无他事焉,惟不失其本心而已。人生而善,天之性也!”

  “有正而无邪,有诚而无伪,有厚而无薄,有天理之公而无人欲之私,所谓本心也……”

  “其始如是,其终亦如是,虽历年之久,不变乎其初,所谓不失也!”

  吕汝德这是在说,我们这是为公心公理不为私欲。

  而且儒学一派本就是要讲公心公理,你如此攻讦我等却是出于私欲而非公义!

  “学生闻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孟轲亦云‘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何谓福?国之安荣是也!何谓祸?国之危辱是也!!”

  湛甘泉都亮出牌子来,要跟庠序教谕部站一块儿了。

  自然这后面跟上的学派,底气可就足多了!

  比如现在蹦达在台上的这哥们,算下来是他们兄弟学派崇仁学派的。

  高台上的弘治皇帝见得一众儒家学派大撕逼,老怀宽慰啊!

  唔……这才符合剧本的走向嘛,你们不撕逼朕肿么做中人?!

  当然啦,帮朕站台的决计不会亏待!

  那赏赐必须杠杠滴给,只要给朕干活儿必须日子过的好!

  至于跟朕作对的么……且尔娘之!统统洒掉~洒掉!

  唔……好像不能洒啊!保国公朱晖上奏,晋阳等卫已然控制在军部手里。

  国朝要加强对各卫所掌控,必然是需要再修直道的。

  所以,这人手嘛……

  第一天的经筵辩讲在一顿口水和嘴炮中,湛甘泉等人占据上风中结束。

  弘治皇帝只是主持开局、闭幕,至于这长达数日的经筵辩讲他是不来滴。

  来的只是礼部、庠序教谕部,及代表了皇帝、内阁的谢迁。

  然后,一众经筵辩讲的学派很快发现了国朝的骚操作。

  那就是:所有不支持湛甘泉学派的官员,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吏部选定外派。

  第二天直接内阁拟定名单,下旨直接要求立即出京赴任。

  顿时满场各家学派满心敲里吗,这特么忒不要脸了罢?!

  不过更不要脸的,那还在后头。

  新科进士们也被调查了一番,只要是反对湛甘泉学派出身的进士无一例外。

  也全都被调配出京了!www.biqubao.com

  内啥,黔州布政使司不是总嚷嚷缺人么?!

  唔……都去!都去!

  京师附近各支持湛甘泉学派的官员,在被摸底了一番后迅速让其八百里加急入京。

  参与到经筵辩讲的投票中来,要共襄盛举、要多读学问。

  这一下,那些扛起大旗反对湛甘泉的学派顿时脸就垮了。

  敲里吗!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这特么忒不要脸了罢?!

  湛甘泉似乎早料到国朝会有此着,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各家学派看似清贵、地位崇高,但实际上在帝国的面前不过蚍蜉而已。

  螳臂当车,焉能不粉身碎骨耶?!

  那些被调走的官员们,几乎都是被逼着出京的。

  调查局那群狗犊子比特么厂卫还狠,他们进来倒是不亮家伙了。

  但随口就说出你老家里几亩田地、几口人,某年某月跟某某青楼吃酒……

  卧槽!这特么谁敢吊歪,还留在京师啊?!

  无奈的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紧时间滚蛋,一面让家人快马给京师里的学派恩师们送信。

  恩师啊!您可别傻了,跟国朝对着干咱们能有好下场么?!

  学生这已经被丢到穷乡僻壤去了,回头不知道吏部寻什么错处就得给撤了(腚眼不干净)。

  学生并非是贪图富贵荣华(只是舍不得),但老师总得为衣钵传承考虑罢?!

  若是从此我学派被排除于官学之外,汉武帝时董夫如何击垮百家,我学派便要如何崩塌啊!

  恩师啊,还请三思切切!莫要一错再错……

  如此情形之下,每场经筵辩讲后便有数家学派子弟开始出入湛甘泉弟子的宅院中。

  随后他们在与湛甘泉老先生长谈之后恍然大悟,旗帜鲜明、深明大义的站在了湛甘泉先生一边!

  促膝长谈之下众人钦佩不已,深感自身学问不足的他们纷纷与湛甘泉老先生坚定的站在一起!

  为帝国的儒学事业添砖加瓦、发光发热,双方就此达成共识……

  至于达不成共识的学派,很快发现自己身边大约就小猫三两只。

  可怜巴巴的不说,那诸家举子见着自己跟见了瘟神似的恨不得一个闪现就跑路。

  “玉螭虎啊!你此着真的是……”

  湛甘泉再次来访,看着张小公爷笑吟吟的给他泡茶一脸苦笑。

  “老先生不可瞎说,小子最近门都没出呢!”

  唔……就是让熊孩子给带了几封信回去,熊孩子最近在做行动总结。

  一方面要总结此番捉拿白莲的行动心得,另一方面则是要整理经筵辩场上的针锋相对。

  “罢了!罢了!老夫年纪大了,这天下事却是看不懂了……”

  湛甘泉悠悠的一叹,老态尽显。

  亦是这个时候,樱子匆匆的入草庐来躬身道。

  “公子,桃林外有人送礼来。一个大箱子”

  张小公爷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愣,皱着眉头道:“何人送来的?!”

  “不知。”

  樱子极为恭敬的微微垂首,道:“驾车来的人说,他是收钱受命送来。”

  “对方说,只消说是晋阳故人李、张二人送来的即可。”

  晋阳,李、张?!晋阳,李福达、张寅!

  张小公爷笑了,李福达啊!

  “东西不要动,人也别让他走!马上请调查局的人过来,请诚公亲自来!”

  湛甘泉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了,于是起身告辞。

  张小公爷亲自将老先生送了出去,随后便在桃林门前等着张诚的到来。

  湛甘泉的车马才行去不足一刻钟,张诚已然隆隆的打马杀奔而至。

  “小公爷,李福达命人送来的?!”

  张诚双目赤红,一副就要吃人的模样。

  身后跟着百多条汉子,尽然是身着重铠、擎枪挎刀背着弓弩的。

  那赶车过来的这会儿直接“扑通~!”就给跪下了,整个人哆嗦着喊着。

  “大人!不关小的事儿啊!小的只是收了二分银子帮他送来的啊!小的上有老……”

  张诚赤红的双瞳冷冷的扫过去,那赶车的汉子直接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福达生性谨慎,恐怕这人所知不多。”

  张小公爷笑了笑,道:“诚公让人查验一番,无事便放了他罢!”

  张诚点了点头,随即便有调查局的人将这赶车的带下去审问。

  同时命人上车将箱子打开。

  箱子虽然上着锁,但这如何难得住这些个番子?!

  “当啷~”一刀,直接把箱子的锁给斩开了。

  张小公爷默默的拉着张诚等人退后了好几丈,毕竟这李福达非一般人。

  万一这神经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火药,放箱子里做个炸弹。

  那尼玛一发下来,张小公爷就是金钟罩铁布衫加身也得挂逼嗝屁着凉啊!

  狗命要紧,先苟一波。

  “吧嗒~!”箱子被打开来,里面是一本本的册子。

  最上面还有一封信,写着“玉螭虎亲启”。

  张小公爷撇了撇嘴,我特么才不跟你亲启呢!

  万一你丫要是在信纸上下毒咋办?!

  苟一波、苟一波,小命金贵啊!

  “你且读来便是!”

  张诚也没打算让小公爷去看信,直接命手下打开信读了起来。

  “白莲李福达顿首再拜……”

  听得这句话,小公爷和张诚互相看了眼吐出了一口气。

  看来还真是李福达着人送来的,虽然是猜到了但看信里直接说明则是不一样的。

  “螭虎张伯爷勋鉴,虽未蒙面却不减威仪。几次三番,精心算计。李某惨败,自是应当……”

  唔……这李福达看来还是进过些许学的,此时书信敬语格式颇为讲究。

  “勋鉴”一词便是一例,勋者功也。成就于王功,曰勋。

  鉴,监而查也。“勋鉴”一词,则是请于大功绩、大功德者查阅之意思。

  只是……

  小公爷一头黑线,麻卖批!不是小爷算计你啊!那特么是军部、调查局和陛下设局啊!

  “败阵之寇,不敢言勇。不曾想先生军阵威名赫赫,文采风流八百年横推无双对不止……”

  “更兼智计无双,李某深陷瓮中而不自觉。如今想来,皆是贪欲所致。无怪旁人。”

  张小公爷听得是很想揍人,这特么帐全算我脑袋上来了?!

  “李某本欲此番若败,则浪荡江湖从此再不行险。然,五子皆落李某徒呼奈何……”

  “此番落败,不求其他。但求亲眷活命……”

  张诚听到此,不由得一脸冷笑。

  但李福达信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此箱中名册,皆为天下各行省白莲联络者、至总使、教坛所在……”

  这话一下子就让张诚懵逼了,卧槽!这特么啥玩意儿?!

  “权做赎我儿性命之礼,三月内李某自有功勋奉于国朝……”

  张诚哗然起身,一摆手便道:“将册子拿来!!”

  那车上的汉子飞快的取过一本册子,然后三两下纵跃到张诚面前奉上。

  张诚直接一把抓过书来,猛的便打开“刷刷刷~”的翻阅着。

  “吴郡昆山,总坛庐山林寺。总使为寺主持慈炤,下领吴郡各州府分坛六十有四……”

  “直隶滦州,总坛石佛口王家。总使王伟迩,下领各州府分坛二十有三……”

  张诚猛的抬起头,低吼一声:“封锁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吼叫了一声,随即红着眼珠子整个人直接跳上了马车亲自翻阅箱子里的一本本册子。

  那每一本几乎就是一个白莲宗坛,从总坛到分坛各在何处、谁人负责、什么职务……

  一部分甚至详细到了下面的香头是谁、家中情况,等等诸如此类。

  看的张诚是浑身不住的颤抖,大手笔……大手笔啊!!

  “咣当~!”一声,张诚将册子放回去后盖上了箱子。

  几乎是整个人颤抖的跳下车子,差点儿一个趔趄就摔到地上了。

  张小公爷苦笑着上前扶住了他:“诚公,可得小心些。”

  “小公爷,您说……这李福达所言可是真的?!”

  张诚这会儿已经有些不敢置信了,这……这是个什么操作?!

  “依我看,八成是真的……”

  小公爷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李福达……是个人物啊!

  见张诚还是有些疑惑,小公爷便轻声与他解释。

  很简单,李福达已经是看出来国朝大势已成,阻挡不得。

  这个时候他会做何选择?!

  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如同历史上的选择一样成为“张寅”了此残生。

  直至孙子那一代,才暴露了身份。

  然而这一次他五个儿子,都被擒获了。

  海捕文书之下、国朝卫所变革之时,他想要再获张寅那样的身份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愿意躲在荒郊野地去,那么他能选的路唯有投靠国朝一途。

  仅仅是交出这些名册,或可换得生路。

  但自己今生甚至子孙,都必然不可能入军伍仕途。

  所以,他选择的是用这些名册做见面礼。

  虽然张小公爷不知道李福达接下来有何打算,但他肯定李福达要做的是大手笔!

  是一笔能够让国朝不得不重赏他的功勋,唯有挣下如此功勋才可与子孙共享富贵。

  “如此一来,天下……再无白莲了!”

  张小公爷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多次扫荡的漏网之鱼。

  有些传承了数代,逐渐才抬头的。

  若是再被连根拔起的清扫一番,想要再死灰复燃恐怕得五六十年之后了。

  经筵辩讲也很快的结束了,连续多日那些反对学派的官员几乎都被外派。

  同时大量支持湛甘泉学派的官员被抽调回京,那么选出的结果可想而知。

  湛甘泉不负众望,成为了“帝国弘文注释院”院正。

  支持于湛甘泉的各家学派,十人遴选为“弘文注释使”。

  五人为“弘文注释郎”,内廷派一人为“司务”。

  礼部、庠序教谕部,各派一人为“院监”。

  如此组成的“帝国弘文注释院”,将会在两个月内筹备成立。

  他们将负责对所有的古籍经典进行整理、校正、标点注释,并作为官版刊印。

  在经筵辩讲落下帷幕尘埃落定之时,格根塔娜带着五千鞑靼各部族头人、子嗣来京。

  同时他们一并押送来的,还有近十万白莲门徒。

  格根塔娜的这次到来,引起的是整个京师的轰动!

  上次她只是率领着一部分人来依附,可这种甘当马前卒为国朝征战并押送战俘过来的……

  哪怕是武功赫赫的永乐朝,也是不曾有的盛事啊!

  五千鞑靼各部族头人、子嗣,上表国朝恳请入帝国军事学院、军官学校,并入军伍。

  这……同时也标志着,鞑靼真正的开始全面融入大明。

  白莲,将被湮灭了。

  儒家学派,伏倒归附。

  鞑靼……开始与大明,全面的融合。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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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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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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