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听说婶婶派人来接,方才振奋起来的心瞬间沉寂下去。
她是年纪小,却不傻,她知道她婶婶早不派人来接她,晚不派人来接她,偏这个时候来是什么含义。
她心中十分不得劲。
她生性有几分豪爽狭义的性格,最是不喜欢猥琐不仗义的人和行为。
在她看来,现在她离开荣国府,就是忘恩负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体现!
她不想走!!
但是她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回家”。
她不姓贾,这里不是她家。
在这边待了得有数个月了吧?这个时候她婶婶来接她回去,名正言顺,她拿什么拒绝?
宝钗看出她的心思,劝道:“好了,又不是走了就不能回来了,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你宝哥哥也回来了,你若是想过来玩,写信让他派人去接你便是了,这有什么”
宝钗不说话还好,一说湘云顿时憋不住了,眼泪儿瞬间从眼眶里钻出来。
她拉着宝钗的手臂,泪汪汪的道:“宝姐姐,我不想离开你们不是,我不能现在回去,我要是现在走了,不是成了那最没义气,忘恩负义的人了?”
人在戳到内心在意的东西时,才容易流泪。
之前听人说起外面的事,说的那么吓人,她都没哭,现在却哭的哗哗哗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
宝钗意外于湘云的瞬间黛玉附体,立马将她揽在怀里,轻握着后脑勺,笑道:“瞧你,这有什么?怎么就和忘恩负义扯上关系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离开这儿,想要在这儿终老不成?”
饶是在伤心难过,湘云也立马听出宝钗话中的戏谑之意。
女孩子家要在哪儿终老,只能嫁到那一家
“宝姐姐你坏”
湘云打了宝钗两下,到底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没好意思再哭。
看见宝钗仍旧笑眯眯的看着她,害怕她再出令人害羞的话,湘云提前转移话题:“我知道我早晚得回去的,但就算走,也要看着大家都平安无事,看着宝哥哥平安回来,老太太、太太她们都安心之后再走,方才不负她们待我好一场。这个时候慌慌忙忙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宝钗听她说的认真,心下更心疼她三分。
湘云有时候挺黏人的,某些时候情绪到了,也愿意向她述说心事,所以她知道湘云在她婶婶家的境遇。
湘云的父亲原是保龄侯府的长子,只是死的早,由二叔继承了保龄侯府。后来母亲也死了,她就只能跟着二婶婶过日子了。
她二婶婶有儿子有女儿,又非良善之人,加上保龄侯府坐吃山空多年,财政拮据,她这个保龄侯府大小姐,自然就有些碍她婶婶的眼。
但是囿于体面,在外人面前她婶婶又要做出对她很好的样子。一则免人说闲话,二则也为防备湘云她三婶婶一家以此为由的攻讦。
史家一门二侯府,面上亲善,实则互有矛盾,特别是两个当家太太之间
在这个样的家庭背景之下,湘云空负侯府大小姐之名,毫无大小姐之实。
上无至亲长辈照顾关怀,下无兄弟姐妹照应扶持,有了委屈也无人倾诉,还必须在长辈面前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否则她那嘴碎的二婶婶必能为她在亲族间“扬名立万”。
这也就是湘云从小就爱朝荣国府跑的原因。在这边,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玩闹
“大姑娘,大姑娘?你在里面么,在的话就快出来,太太命我来接你回家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从院门口方向传来的陌生婆子的声音打断了宝钗对湘云的怜惜,她看着湘云道:“你别多想,记着我给你说的话,外面的那些大事原不与你我相干,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没用,安心回去吧,也免得你婶婶多心”
湘云无法,只得很勉强的点头。
史家来人主事的是个四旬上的婆子,宝钗却没见过,目测是个管家媳妇,湘云叫她田妈妈。
这位田妈妈表现得有些急切,进门之后连礼仪都不多顾,就催着湘云走。
湘云说她的东西大多在潇湘馆,准备回去收拾。
田妈妈却道:“天色不早了,姑娘的东西就不用收拾了,留在这边也无妨。太太吩咐了,叫酉时之前定要把姑娘接回去。姑娘也不用担心,等姑娘回家以后,缺什么东西,太太自会使人替姑娘买办的”
湘云一听,面色顿时难堪下来。
这么着急的样子,当谁看不出来自家人的心思?
当着宝钗和莺儿等人的面,湘云为有这样的家人感到无比丢人。
宝钗倒没觉得什么,她自然能明白史家人的想法。
对方既然这个时候派人来接,就是怕被连累。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越快接走越好,岂有在荣国府逗留的道理?
说句造孽的话,万一她们被缉拿官兵堵在贾家了,那不是更说不清楚了吗?
女孩家的东西是很多的,收拾起来也麻烦。直接接走个人,不是轻快多了?
“既然时间着急,也不必每样东西都拿。只收拾几件重要的东西,这样也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妈妈赶了那么远的路,正好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宝钗见局面僵持,笑着缓解。
她是女子,自然知道女孩家很多东西很随身,是很必要且重要的,也不是说重新采买就能采买的况且,这婆子现在是这么说,回去之后侯府是否当真愿意花银子去采买还未知呢。
所以至少得让湘云把必要的东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