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祥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伺候太上皇有几十年了,特别是太上皇熙园养静的这些年,更是一直把持着熙园大总管的职位,是整个皇城包括紫禁城都最有权势的内监。
不过他却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如今也是鹤发苍颜,因此除了偶尔给太上皇办办事,京中的达官显贵,几乎都很难见到他一面。
他在北城德胜坊有一座院子,那是太上皇早年赐给他的府邸。
太监也是人,也会感觉到晚年寂寥,所以他早些年也认养了一个儿子,用来承继老冯家的香火和家产。
如今儿子已经选官外任,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孙儿在家。
今日他正好休沐,便在家中教导教导孙儿,或是听听小曲,这便是他最大的爱好了。
晌午过后,听见门房来报:外面来了一个老头,说是老爷您家乡凤祥的远房表弟,还说定要见见您。
冯祥心中便想,我老冯家当年要是有条活路,父母也不会狠心把我送进宫去了。
如今这一甲子都快要过去了,却又哪里冒出个表弟出来?
不过既然对方能说出自己的老家是凤祥的,倒是不妨见一见。万一要真是亲戚,凭如今咱这位分,倒是可以帮衬一把。
因此便叫把人领进来。
书房之内,冯祥一身大紫袍,端正庄严的坐着喝了口茶,果然一会儿就见下人们领了一个粗布麻衣的人进来。
奇怪的是,对方竟然还包了个头巾,一眼不能看见正面。
冯祥便有些不悦了,道:“抬起头来。”
来人倒也不迟疑,将头巾摘下,慢慢抬起头来。
“包冉?”
......
当晚,冯祥回到熙园濯沉殿伺候。
见太上皇晚饭之后心情不是很好,又命宫人在后方花园子当中点燃了三盏烛台,而后自己就坐在寒夜中,神色萧索。
冯祥便知道太上皇又想起前尘往事了,因此拿了一件内宫精制的虎袍过去,给太上皇披上,一边道:“万岁爷若是思念三殿下了,不若奴才这便吩咐下去,给三殿下做一场冥寿,以告慰三殿下在天之灵吧......”
冯祥知道,今夜,正是太上皇第三子元的寿辰。
太上皇没动,只是微微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摇摇头。
冯祥便不再说话,就这么站在旁边。一会之后,太上皇终于说话了,他幽幽道:“冯祥,你说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因果循环,轮回报应之说?”
冯祥听闻,正在思索该如何回话,太上皇却又道:“朕本来有十三个儿子,为何【31 31xs.】他们都要早早的离朕而去,难道真的是因为朕的前半生造成的杀业太重,所以,这是老天爷对朕的惩戒?”
冯祥道:“万岁爷多虑了,自古以来,除了和平时期的君王,哪位不是尸山血海中成就的帝业?当年帝国未稳,若非万岁爷雷霆手段,诛灭一切心怀叵测者,扫平外族,大玄哪来今日的承平日久?
太上皇是为了天下太平而杀人,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杀人,这是无与伦比的功绩,老天爷又怎么可能因此怪罪呢。”
听到冯祥提及他往日的功绩,太上皇的脸上笑了笑,不过眼睛在看到花园内的几盏烛台之时,终究还是暗淡下来。
“之前你说朕在思念老三,其实不对。朕并非在思念他。
当年天下承平,朕身边也只剩下三个皇子,原本朕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以为朕的三个儿子当中,将来也只有他才堪能继承朕这万里江山!
可惜,他自己德行不守,总归还是犯了大错,所以,他是死不足惜。
朕只是伤感,没能答应他最后的一个请求。
朕依稀记得,他临死之前还跪在朕的面前,求朕饶恕他的妻儿。
朕当时愤怒,怒其不争,更恨,在他心中,究竟有没有把朕当做他的生身父亲?他的儿子,难道不是朕的孙儿,他在临死之前,居然还在担心朕谋害他的妻儿。
后来朕才明白了,他的担心,是对的。”
太上皇娓娓道来陈年往事,说的极为平静。
“万岁爷不必自责,当年的事奴才也是知道的,虽然文武百官都在猜测万岁爷是否会因为三殿下的事,迁怒义忠亲王府。
可是奴才知道,万岁爷心中其实早就原谅三殿下了,之所以将王府圈禁,正是为了保护王府。
是那白莲教大逆不道,竟然胆敢血洗王府......
之后万岁爷将大玄境内整个白莲教连根拔起,也算是告慰了王府众人的在天之灵了。”
“哼。”
太上皇忽然冷笑一声,阴鸷道:“莫非连你也以为那真的是白莲教所为?呵呵,玷污了他们的圣女,这种把戏也敢在朕面前摆弄......”
说完,见冯祥已经跪地请罪,他便挥手叫起,谁知冯祥竟不尊话,反而磕头道:“奴才有罪,请万岁爷恕罪!”
“哦。”
太上皇微微坐正了身子,饶有兴致的道:“说说,你又犯了什么事?”
他以为,不过就是冯祥或是他手下的人收了别人好处,或是在外面仗势欺了人。这在大太监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太上皇早非年轻时候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人。
“奴才未经万岁爷允许,带了一个人进了熙园。”
“什么人?”
太上皇眉头一皱。冯祥作为熙园总管,熙园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他在署理,安排一个两个闲杂人等根本不用向他汇报。如今这般作态,只能说明,干系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