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科举什么结果,洪大守那是看的明明白白。从司马试到进士科,从医科到译科,都特么坑爹玩意儿。
从半夜唱名开始就是金大、金二、金老三,偶尔穿插一个朴大麻子,就没外人什么事。
洪大守想中试?也不是不可能。把朴宗庆喂饱,或者有个令监亲爹。二选一,绝对能中。
可咱们有吗?有个腿子!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让洪大守再来考这个狗屁科举是不可能了。正好让这些一心搂钱搂权的老东西们上台,以后卖官就明码标价了。
买个郡才多少钱?明面上顶天只要二千,加上其他的人情抛费,不会超过五千,一个守郡就能到手。
这价码比隔壁的还便宜不少,而且完全没有什么花花绕。什么指省分省,单班双班,记名额外。花里胡哨的都没有,钱到位,肯定给你捞满三年,公平公正公开。
洪大守当然没有五千两,可有五十两。这还是洪大守他娘向郡县两府借的救荒钱,借条上写的是七十两,到手五十两,规定半年后还清,本息合计八十四两。【注1】
这笔钱也算是天大的巨款了,洪大守他娘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洪大守中了,那礼曹、吏曹、内侍府,处处要给使费,不然考上了也是白瞎,让你坐一辈子冷板凳,处处出糗。
当然汉阳城里有的是高利贷商人,真有穷鬼祖坟冒青烟中了科举,那就是一门好生意。有的是人前呼后拥借钱给他,帮他走关系,通门路。甚至牵线搭桥娶老婆,买房置地。
当然啦,不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钱也就肯定还不上了。
洪大守他娘通晓人情,知道这种钱借不得,所以宁肯去借救荒米钱,也不借这些举债。
不过嘛,洪大守也没有真的带着一个五十两的白银大元宝在身上。
一来是朝鲜国内白银流通量真不大,完全不足以作为流通通货存在。二来就是朝鲜两是中国两的四分之一,其实也就只值白银十二两五钱。
换成朝鲜比较通用的铜钱,也就是常平通宝,大概二百来个钱算一朝鲜两,五十两到也要一万一千钱到一万二千钱。
不管怎样,都不是洪大守能随身携带的,所以来前母子两一合计,都换了兑票。
是朝鲜的有力商团为了方便支付和携带,开具的一种不具名钱票。用桑皮纸花押钤印,对半分开,一半在商家,一半在人手。
也没有什么固定的钱庄,找到开票的商团所有的的店铺,铺里的店主自有检查办法,确认以后,就会见票即付若干银钱。
洪大守这有三张,都是义州龙湾的湾商开出来的兑票,两张二十,一张十两。
这兑票不仅湾商承认,松商和京商也承认。这三伙儿人合作往中国卖人参,一年从中国拉起码三百万两银子回来,合作的关系还比较牢靠。
如今科举是肯定没考上了,五十两的本钱过半年要还八十四两。以洪大守的记忆来说,除非卖地,不然绝对还不起这笔钱。
与其回老家继续所谓的苦读耕种,还不如倒买倒卖点东西。把路费和利息钱都赚上,免得自己家里那点微薄的祖产跟了别人的姓。
前世里洪大守根本没去过韩国,至于北朝鲜那就更不可能了。等于两眼一抹黑,而且十九世纪初这段历史,要是搁清朝或者江户幕府,那洪大守前世的记忆不说如数家珍,也能说个大概。
可朝鲜?虽然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但除了个把大事件,还真的是知之甚少。
索性洪大守前世韩剧看了,或者被迫看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大长今》,不仅自己看,还曾经陪着家里的阿姨老娘看过。
除了乌大啦,乌大啦,阿猪可打的主题曲外,洪大守还记得朝鲜的百姓过年祭祖除了各种饼和糕之外,还要用海鱼。不仅是过年祭祖要用,还有年节的食物也要用。
具体啥鱼,洪大守记不得了,总像是大黄鱼,还是鲅鱼什么的。
这事儿好打听,随便问个家庭妇女都能知道,所以不用太着急。
十分熟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一套无敌心法的洪大守,随便和旅所的仆妇交流了一下,就知道自己没记错。
另外某个嘴碎的大婶,也是干久了旅馆服务行业,听闻从江华过来的商人说。汉阳里一条足重的大黄鱼要整整四个钱,可到海边的渔船上,一个钱能买四条。
十六倍的毛利!
这不就是天上往地上丢钱嘛!笑死个人。这帮人趁着过年去卖鱼不就好了,还干个屁的旅所,种个屁的地。
纯利润算他一半也有八倍,十两进去,八十两出来。汉阳城内几十万人,几十万斤鱼进来也不过是毛毛雨,何况洪大守五十两的本钱?
只恨穿越没穿好!又是一个穷鬼!
打听完毕,洪大守不准备多留,赶紧要去弄钱,这是生存需要。
刚打好包裹,和店家扯皮算好了账。又讹了一碗米汤垫巴了肚子以后,洪大守准备甩开十一路,大道向西南,走一趟熊津。
这时刑曹和汉阳捕盗厅的官差以及兵丁举着一块贴着公告的木板,游街而来。敲着铜锣,呼和着百姓,让大家都上前去看。
旅所里颇有几个认识公文汉字的落魄两班,也被人哄闹着推举到路边。大家指指点点,让那几人看完了念给大家听。
洪大守事不关己,自己一个落魄的小两班,家里穷的没有隔月米,考科举还要问国家借钱。加上肯定没有什么案底,懒得关心这种告示。
可没几秒钟,洪大守就觉得人群哄闹的易于寻常,完全不像是什么等闲的告示。
等他站起身来,越过层层列列的草帽鬓头,看到那张看似平凡无奇的告示抬头上凛然写着四个大字。
斥邪纶旨!
【注1】:就是朝鲜三大财政收入之一的还政,又称救荒米政。这一笔收入一般作为各级政府机关的办公经费使用,当然进入十九世纪已经几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