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太子妃殿下。”杜恒霜盈盈拜倒,虽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一派沉静。
太子妃笑得很温婉,亲自伸出手,将杜恒霜扶起来,亲切地道:“柱国侯夫人多礼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去吧。宫听说,柱国侯府请到了教坊的程佛儿做飞天之舞,这可是我们东宫都难得一见的美景。”
杜恒霜跟着笑道:“太子妃殿下言重了。程佛儿是因为这飞天之舞还未完全编排妥当,不敢去东宫献舞,担心有辱太子和太子妃的雅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举了太子和太子妃,又自贬柱国侯府,就算是仇视杜恒霜的人听到这番话,都会觉得心里很舒畅。
太子妃颔首道:“柱国侯夫人真是会说话,难怪柱国侯对夫人宠爱有加。”
杜恒霜笑着没有再说话,领着太子妃上了专门给她准备的步辇,自己上了青绸小骡车,一路往二门上行去。
进了二重垂花门,来到柱国侯府正院的中堂,屋里的客人都站起来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笑着一一点名,“曾将军夫人,好久不见了……刘都督夫人,免礼免礼……鲁中郎将夫人,这可是你的女儿,生得真是花容玉貌……咦,柳侍郎夫人也来了,这可是你家的大小姐彩云姑娘?听说是长安的一大才女呢……哦,这是穆侯夫人吧?前儿我带着刚满月的尪娘去宫里见陛下,还见穆淑妃一面。她如今越发举止尊贵了。——这是穆淑妃的妹妹吧?”
穆夜来忙上前向太子妃行礼,道:“多谢太子妃记挂着。我姐姐也说,多亏太子妃照应呢,还说尪娘很可爱。陛下一见大喜,亲自赐名婉顺。”
太子妃抿嘴笑道:“多谢穆淑妃费心了,我们尪娘可有大名儿了。”
杜恒霜在旁边侧身端立。微笑着看着太子妃满场打招呼,一派长袖善舞的样儿。
离杜恒霜不远的地方,两个尚书夫人用团扇挡住脸,在一旁窃窃私语。
“太子妃如今的架子可小多了。以往她见了我们这些人,能点下头就不错了。——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都怕闪了舌头……”
“可不是。依我说,太子妃根不必如此。以她们清河崔家的名望,还有太子妃的地位,哪里需要这样折节下交?——随便说两句就是了。”
“我也觉得她有些过于有礼了,反而失了皇家的尊贵。她有天底下最强有力的娘家。还有天底下最强有力的夫家,完全不必要这样辛苦啊。可是你看她拉着穆侯家的三小姐这样亲热,这在以前根是不可能的事儿。谁都知道。太子妃最重嫡庶,最厌庶女,而穆侯家的三小姐,可是不折不扣的庶女。”
“确实有些奇怪啊。难道是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所以太子妃不得不亲自出来笼络人心?”
“太子不至于吧?前两天还听我家老爷说。陛下夸了太子,贬了毅亲王呢。”
“哦,那是不是清河崔家犯了事?——太子妃娘家出事了,当然也端不起架子了。”
杜恒霜在旁边听着这两位尚书夫人瞎琢磨,几乎没笑出声来。心里刚才升起的恐惧和忧虑,突然一扫而空。
是啊。她怕什么呢?
需要害怕的,是那正满场打招呼的“太子妃”才对。——你真的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披上人家的皮。就能轻轻松松夺去别人的身份、地位和人脉?
如今的情形,是杜恒霜在暗,太子妃在明。
恐怕太子妃打死也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在杜恒霜眼里,根就无处遁形。
杜恒霜笑眯眯地看着太子妃温婉的笑容。甚至看着她身后紧紧跟随的两个重影都觉得亲切无比,恨不得上去打声招呼。问一声,“累不累?要不要找个位置坐一坐……”
毅亲王妃慕容兰舟站在杜恒霜身边,看见她脸上笑眯眯的样儿,微觉得有些诧异,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杜恒霜察觉到毅亲王妃的目光,侧头低声道:“王妃,您跟太子妃熟么?”
毅亲王妃正要说话,太子妃却已经带着穆夜来来到杜恒霜跟前,看也不肯毅亲王妃一眼,伸手拉着杜恒霜的手,一派十分熟悉的样子道:“霜儿,来,我给你介绍个好妹妹。”说着,将穆夜来的手交到杜恒霜手里,道:“这是穆侯家的三小姐,一直跟我说十分倾慕柱国侯夫人的胡旋舞,想拜你为师呢。”
杜恒霜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穆夜来手里抽出来,笑着道:“穆三小姐过奖了。我这些年大病一场,当年的舞艺早就抛下了。不过,我们今儿请了几个胡姬过来,给大家跳一曲胡旋,穆三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跟这些胡姬一比高下。”
穆夜来微笑的脸上顿时有些垮了下来,讪讪地道:“柱国侯府大宴,居然让客人跳胡旋助兴,我倒要去问问萧大哥,他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跟萧士及一派很熟悉的口气。
杜恒霜没有放在心上,笑着道:“哦,穆三小姐不愿意啊?这可是太子妃提议的,穆三小姐怎好驳了太子妃的回?——是吧,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愣了一下,没想到杜恒霜居然直接说她大病一场,身体不好,不肯再跳胡旋了。
穆夜来忙道:“我不是不愿意啊。只是今日是柱国侯府的大宴,我总不好抢了主人的风头。”
杜恒霜点点头,“穆三小姐真是大家风范,确实知礼。”
太子妃还要发话,毅亲王妃已经笑着对她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刚出了月子,不好一直站着呢。”又嗔着杜恒霜,“还不快扶太子妃坐下?你这主人是如何当的?”又让太子妃不要多心,“太子妃,我们柱国侯夫人年纪轻,第一次举行这样的大宴,招待不周是有的。望太子妃看在柱国侯份上,不要为难柱国侯夫人。”
毅亲王妃把话说到这份上,太子妃也难再施展下去,只好就坡下驴道:“弟妹多虑了,宫怎会为难柱国侯夫人?宫最看重的就是柱国侯夫人。”
杜恒霜就趁机把龙香叶推了出来,对太子妃道:“太子妃殿下,这是我们萧家的老夫人。”
龙香叶忙对太子妃见礼。
太子妃笑着夸了两句,又看见龙香叶身旁的萧嫣然,不用杜恒霜介绍,主动说道:“这是萧家的大小姐。柱国侯的嫡亲妹子吧?”
杜恒霜忙说是。
萧嫣然上前给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夸了半天,末了,问道:“许了婆家没有?这么好的姑娘。宫都忍不住要做媒了。”
萧嫣然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龙香叶却喜笑颜开,道:“若是太子妃能帮忙说合,真是我们侯府天大的脸面呢。”
太子妃笑道:“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我不帮忙都不行了。这样吧。你们家大小姐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们就在家听信儿吧。”
萧嫣然大急,不断向杜恒霜使眼色。
杜恒霜也很诧异,想了想,道:“太子妃殿下。我们侯爷一向最疼他这个妹子,在家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说嫣然的亲事。要侯爷亲自过问呢。”
杜恒霜搬出了萧士及,太子妃倒不好插手了。她就算想插手,可是想起太子对她的警告,还是不得不收敛几分,闻言只好放开萧嫣然的手。笑道:“哟,那宫可不好管了。嫡亲哥哥做主。一定能给萧大小姐寻个好亲事的。”
龙香叶很是不虞,觉得是杜恒霜从中作梗,让她的女儿没了一个强有力的助力,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太子妃就转了话题,问道:“听说你有一对双生子呢,怎么不叫上来见一见?”
杜恒霜有些警惕,笑道:“他们俩年岁小,撑不住呢,已经吃了晚食,睡觉去了。”
太子妃讶然道:“这么早就睡了?那倒是没法子。咱们也赶紧去吃了饭,好回去歇息吧。”说着,哈哈一笑,携了杜恒霜的手,一起往花厅行去。
花厅里伺候的婆子见来客都到齐,便在外面的回廊上击了三下掌。
外面一里一里的掌声传了出去,很快就有饭菜送了上来。
今日的女眷里面,太子妃的地位最尊,自然坐了首席。
毅亲王妃其次,坐在太子妃左侧,杜恒霜坐在太子妃右侧。
剩下的座位,都按照各位女眷家里男人的官职大小,依次排了座次下去。
大厨房将早就准备好的菜一个个呈了上来,摆在各人面前的条案上。
杜恒霜是主人,便站起来给各位敬酒,道:“今日是我们柱国侯府头一次新居大宴,感谢各位拨冗出席,侯爷和我感激不尽。这里先干为敬,大家随意啊。——请!”说着,杜恒霜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翻了手腕,给各位看她喝得干干净净的酒杯。
太子妃也站起来,道:“既然柱国侯夫人这样豪气,大家也不要客气,来,咱们都干了这一杯。祝柱国侯和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在场的女眷纷纷举起酒杯,一起干了这一杯。
唯有毅亲王妃有些为难。她有身孕,素素交待她,不能喝酒。
杜恒霜瞧见,笑容满面地俯身过来,宽大的袍袖盖在毅亲王妃面前的条案上,低声对毅亲王妃道:“王妃尽管喝,无碍的。”
毅亲王妃半信半疑地举起酒杯放到唇边,一闻之下大喜,马上一饮而尽。——原来她条案上的酒壶是杜恒霜特意为她准备的,装的其实是清水,不是酒水。
杜恒霜见大家都喝了,脸上露出喜色,又拍了三下掌心,便看见一队胡姬迤逦而来,在花厅下面的场院里舞起了胡旋。
隔着花厅不远的地方,又有悠扬的乐声传来,给在场的宾客歌舞助兴。
各位女眷吃两口菜,看一会儿舞,又劝一回酒,再跟平日里熟识的夫人小姐畅谈一番,气氛十分热烈。
杜恒霜看见大家都吃得开开心心的,心情好了不少。
太子妃见毅亲王妃跟杜恒霜举止亲密,一派熟稔的样子,心里一动,笑着道:“弟妹,父皇昨儿给毅亲王府赐了四个美人,不知道弟妹如何安置她们的?”
毅亲王妃跟毅亲王成亲没有多久,才刚有了身孕,闻言只是点头笑道:“多谢父皇挂念。我昨日就给她们开了脸,给王爷做侍妾。”说着,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东宫倒是不需要美人了。太子的美人都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了,不像我们毅亲王府,至今还没有小孩子呢。——我肚子里这一个,才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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