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雪在厢房跟两个孩子一起收拾东西。
萧嫣然回自己的院子打点行装,只留下杜恒雪一个人陪着两个孩子。
知数过来道:“二小姐,孙探花来了,在门房等着二小姐,说要接二小姐回家。”
杜恒雪下意识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
平哥儿抱着一手玩具,看着杜恒霜往外走,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姨!你去哪里?”
杜恒雪醒悟过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平哥儿和安姐儿,笑道:“小姨出去说句话,马上就回来。”
平哥儿笑着挥挥手,让她自去。
知数叫了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婆子过来看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自己跟着杜恒雪出了垂花门,坐了青绸小轿,来到外院的门房。
孙耀祖背着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萧家门外的场地,眉头紧皱,一脸的不耐烦。
萧家实在是太过托大。虽说萧士及做了侯爷,可是自己是探花,也有京兆尹许家做后盾,他们居然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连门都不让他进!
这一次,他接了雪儿回家,可要好好跟她说说。让她跟她姐姐抱怨抱怨。——不给他孙耀祖面子,就是不给雪儿面子。这样的姐姐、姐夫,也没什么意思……
杜恒雪来到大门口,看见孙耀祖背对着大门立在门外,就轻轻咳嗽一声。
孙耀祖回头,看见杜恒雪亭亭玉立地立在大门内里,忙换了笑颜,上前一步要握住杜恒雪的手,道:“雪儿,我想死你了。快跟我回去吧。你不在家,我吃不好睡不好,真是一天没有你都不行。”
杜恒雪暗沉的心里升起一线阳光,她盯着孙耀祖的眼睛,惊喜地问道:“真的?你真的很想我?一天没有我就不行?”
孙耀祖郑重点头,“当然。我怎么会骗你?知书那个笨蛋,苯死了,连火都点不燃,早上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连一碗粥都没有做出来。我娘做的菜,唉,别提了,还是你做的菜最好吃,比外面买的还要好吃。”
杜恒雪听了孙耀祖的话。眼里的光芒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然后淡淡地道:“婆母说了,等我学会做这些家事,就不用让我做了,会让丫鬟们做。知书迟早要学的,迟不如早,怎么也得练一练吧?”
孙耀祖大大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让知书那个笨蛋学。可能学一辈子都学不会。雪儿,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夫君饿死?——你不会这样绝情吧?”
杜恒雪皱紧眉头,反问道:“如果知书一辈子都学不会做这些家事,你打算怎么办?就一辈子让我来做?”
“当然。你不做谁做?”孙耀祖脱口而出。看见杜恒雪神色遽变,孙耀祖暗道一声不好,忙改口道:“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玩意儿,你才是我心坎上的人。”
杜恒雪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轻声问道:“一个玩意儿。你就能把她供起来?我是你心坎上的人,却要给你做牛做马?——孙耀祖,你就是这样把我放在心坎上的?”
杜恒雪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在孙耀祖心里是这个地位。
她以前是真的相信孙许氏说的话,相信她让她做那么多家事,是为了教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孙家媳妇。她既然嫁给了孙耀祖,就一心想着为他好,只要他心里有她,她什么事都肯为他做。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在孙耀祖心里,她的地位,不比一个厨娘,和一个仆妇的地位高多少。
知书是她的丫鬟,可是她不会做家事,孙耀祖觉得没什么。
自己是孙耀祖的妻子,却要服侍一家大小所有人,甚至两个丫鬟都能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却要折腾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
若是孙耀祖真的心里有她,她也认了。
只可惜,他心里其实没有她。他需要她,只因为她是一个倒贴的贱人!既出银子养他们一家大小,又出劳力服侍他们一家大小!
这个天下,有比自己更贱的女人吗?
孙耀祖等了半天,见杜恒雪还是不说话,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不耐烦了,伸手要拉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我答应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还不行吗?”
杜恒雪对自己感觉到极度的厌恶,用力甩脱孙耀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想回去。我在给姐姐看孩子,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孙耀祖愣了,瞪着眼睛看了杜恒雪半晌,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还要拿这个借口敷衍我对不对?”
杜恒雪愕然,“我没有敷衍你。我确实要给姐姐看孩子。”
“啊呸!”孙耀祖大怒,他饿了一天,实在没有那么多耐性了,“萧家那么多下人,怎么会让你一个出了阁的姑奶奶看孩子?你还想骗我?!你就是好吃懒做,不想回去服侍我们一家人!”
杜恒雪眼里涌出泪花,无数的泪水从她脸上潺潺而下,她哆嗦着唇,伸出自己的双手,举到孙耀祖面前,哽咽着道:“你看看我的手,我在你们家一年,唯一得到的东西,就是这双粗糙不堪的手。——孙耀祖,我从小到大,没有服侍过人,只有别人服侍我。你回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说着,杜恒雪哭着跑进了大门里面。
孙耀祖也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气冲冲地冲下台阶,上了马,狂奔回家的路上,被夜风一吹,才很是后悔。
刚才实在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若是雪儿真的不回家,他们可怎么办呢?吃饭是小事,雪儿她姐姐说,还有五十万两银子的添妆呢,岂不是再也到不了手里?
孙耀祖想了想,策马拐了个弯。往京兆尹许府那边去了。
许绍刚吃完晚食,在外书房练字。
听说孙耀祖来访,许绍想了想,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笔架山上,让人领了孙耀祖进来。
“岳父大人。”孙耀祖长揖在地。
许绍嗯了一声,抬了抬手,让他坐下,“有事吗?”
孙耀祖委屈地道:“岳父大人,大姨姐回来之后。就把雪儿接到她家,说是给她看孩子,到现在都不让她回家。我们一家人没了雪儿,饭都吃不下,我娘都气病了。在床上起不来呢。”
许绍“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道:“柱国侯夫人两年没有归家,如今刚刚回来,思念妹妹接过去住几天也是人之常情,你这么急吼吼地来找我,不会是想我给你出头吧?你不是不知道,雪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吧?”
孙耀祖没料到许绍撇得这样清。张口结舌一阵子,道:“可是,岳父大人……”
许绍挥手止住了他的话,“雪儿姓杜。并未改姓。岳父大人这个称呼,实在是担当不起。孙探花还是不要乱叫岳父。”
这话跟当初许绍上门求孙家夫妇来许家向杜恒雪提亲时候的言辞完全不一样。
孙耀祖不知道再怎么接着说下去。
他来许家,来是指着许绍给他撑腰,去把杜恒雪接回来的。
许绍撇得一干二净。孙耀祖的话就说不出口。
孙耀祖悻悻地回了家,对孙许氏和孙正平道:“爹、娘。许大人不承认是我的岳父。他说雪儿没有改姓,不姓许,姓杜,他不能算我的岳父。”
孙许氏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去许家做什么?你不是去接雪儿回家吗?”
孙耀祖不肯说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雪儿不快,所以才不肯回家的,只是避重就轻地道:“我让她回来,她不肯,说在萧家更舒服,不想干活儿。我只好去求岳父,想求他出面帮忙。结果岳父就说他不是我的岳父……”
孙许氏心里一沉,脸色更加不好看,冷笑道:“你别急,我明天去萧家,看看那杜恒霜有什么脸面来见我。——嫁了人,却不肯侍奉公婆。这样的媳妇,要来何用?!”
孙耀祖大急,忙道:“娘,这话可不能说!如果真的把雪儿休了,那五十万两添妆银子,可就便宜别人了!”
孙许氏怪笑一声,神秘地道:“你放心。到时候,雪儿只有一条路可走,她还会乖乖地回来。除了我们家,没有人家会要她。”
孙正平眉头皱了皱,道:“雪儿是个好姑娘,你不要太过份了。”
这话戳了孙许氏的肺,几乎骂到孙正平脸上,“你见天帮那小贱人说话,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你这个不要脸的,那是你儿媳妇!你也想爬灰不成?!”
孙耀祖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可是他惧老母如虎,不敢帮着爹爹声辩,只好落荒而逃。
孙正平气得不行,唰地一声站起来,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着,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一晚上没有回来。
孙许氏丝毫不怕孙正平玩花样儿,根不在乎他晚上在哪里过得夜。
第二天一大早,孙许氏就起身匆匆做了几个蒸饼做早食,自己带了知书,一路走着来到萧家。
从宣义坊到永宁坊,几乎要穿越大半个长安城。
等她和知书来到萧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萧家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只有一个老仆在角门候着。
仔细问了问,才知道今天是适合搬迁动土的黄道吉日,萧家人一大早就坐车去承康坊的柱国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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