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着,将自己藏在厚重的被子里。
被窝是如此的温暖,仿佛母亲的怀抱,她勉力让自己沉浸到梦境中。
前世今生,加起来足足两辈子,她却还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真实感。距离故乡如此遥远的边城,对她来说,也像是一个梦。
她此刻睡在月夜下,却如同入了幻境。
长到如今这把年纪了,谢姝宁也没有觉得自己长情过。她甚至,是个健忘的人。许多事,许多人,都早已湮灭在时光里。
只有她的箴儿,是不一样的。
他是从她身上落下来的肉,流着她的血,叫着她娘亲,是她永远都抹不掉的记忆。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孩子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尤其是这样寂静的深夜。
箴儿的笑颜,在她的梦境里,变成了世上最美丽最动人的月色。晚风一吹,月色摇曳,在风里悠悠飘散开去。
她仿佛能够听见他奶声奶气的,甜甜唤自己母亲的声音。
那个无能的谢姝宁,却有着如此可爱的孩子。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
为什么要投胎到她这里。
哪怕深陷梦境,谢姝宁依旧长长叹息了一声。
一旁值夜的玉紫眠浅,听见响动,立刻睁开眼朝床上看去。
床上的人,还躺在原处,似乎一动也没有动过。厚重的棉被里,传出的呼吸声也重新变得平缓起来。
好像,并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玉紫放下心来,重新闭上了眼睛。
……
休整了两天后,谢姝宁一行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这一行,最重要的东西是饮水。
日照旺盛,路途遥远,水是必不可缺的。旁的东西,固然也重要,但到了这里,水就是命,什么东西都不会比命重要。
没了水,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片无垠的沙漠。
好在驼队里的其余人,都是在这条商道上来来回回走惯了的。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怎么带,他们心里都门儿清。
宋氏也一扫弱态,疲倦困顿能忍,环境差,也无事,似乎走过这些路后,她的心智变得愈发坚强起来。谢姝宁瞧着,不免有几分讶然。但这是好事,她其实也高兴着。
这样的状态下,宋氏的精神却一日胜过一日,好了起来。
她对敦煌,充满了期盼。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敦煌者,乃是辉煌盛大之意。
这条绵延数万里的商道,若是没有敦煌,便失去了一半风采。它掌握着西域最大的绿洲,牢牢扼守着西域的命脉。
谢姝宁对它,同样充满期待。
只是她和母亲期待的东西,不大一样。
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舅舅自己的队伍,怕不会有人愿意带着他们穿行沙漠。
想了想,有心锻炼立夏,谢姝宁便让他一路上跟着领队的刀疤走。
她给立夏改了名叫冬至,都是节气,却已是全新的人。
……
不知道是运气特别好,还是老天保佑,几天后,这支队伍便顺顺当当地踏入了敦煌地界。
就连宋延昭都忍不住感慨,这一回的运气好得不能再好。
但长久的旅途,又时时处在高度紧张的情绪里,卸下压力的那一刻,众人皆被疲惫击倒。
双脚终于踏上了这片绿洲,可谢姝宁却已经没有了欣赏的气力,她只求能立即来一张床,好好地睡上一觉,睡他个天昏地暗。
然而进了城,还要继续往宋延昭的府邸去。
进城的那一刻,起了大风,吹得周围的胡杨树簌簌作响。
天空上,似有云层堆积。
宋延昭一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而宋延昭的府邸里,他的妻子莎曼像是有所感应,忽然睁开眼,自胡榻上起身。
她的眸子,碧蓝的,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微微一笑,眼角弯弯,就满是万种风情。
侍女上前来为她加衣。
她大张着双臂,忽然道:“去请公子回来。”
异族人的脸跟身段,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再精确不过的西越话,叫人咂舌。
然而侍女开口,说的也是西越语,只是显得笨拙许多,语调古怪。
很快,侍女就下去寻宋延昭的独子舒砚回家。
莎曼则眯着眼睛笑了又笑,亲自领着人去客房将器具摆设衣物都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
自从听说谢姝宁母女也要来时,她就立即吩咐人将这些东西都安置妥当了。
她知道,宋延昭极疼爱他的妹妹跟外甥女,那么她当然也要像他一样的疼爱她们才行。她幼年时,在伊桑国的皇宫里长大。身为王国里最受宠的小公主,她身边围绕着用不尽的珠宝美食,人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对待。
甚至于,从来没有人敢同她说一句重话。
可是当那一日来临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个公主,已经是名存实亡的了。
流通伊桑国的那条支脉水流,突然间干涸了。
沙漠里的国家,没了水,除了乖乖地被吞并,就只有等死一条路。
然而谁都知道,那条支脉的源头,就在敦煌城里。
支脉干涸,也正是在她拒绝了嫁给那个已经老得厉害,像是一头皱巴巴的猪似的敦煌城主后的事。
若用西越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陡然间就成了伊桑国的罪人。
她披上了繁复华丽的嫁衣,身上用香蜡涂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根头发都被精心对待着。
公主要出嫁了。
然而等她到了敦煌,城主却没有依言重新打开支脉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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