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跟着谢欢出来,把季青阳的情况,告诉了谢欢一下。
季青阳二十多岁,是谢安夫子的远方外甥,从外地早早赶来京城,在客栈里住下来后,便拜访各大名家大儒,温书学习,准备明年的春闱。
眼下都十二月底了,眼看着过完年和正月,距离春闱就不远了。
季青阳却精神恍惚到没办法温书,日夜睡不着,他本人和谢安的夫子自然挂心,才会求到明惠这边。
虎妖带着谢欢,直接到了季青阳暂住的鸿鹄客栈。
据说这是个状元客栈,以前在这里暂住的举子里,出过不少状元,为求好彩头,来京城赶考的举子,经常借住到这里。
以至于,这客栈生意火爆,只要到赶考的日子前后,这客栈里总是塞满人,连间空房都没有。
谢欢原是想,借着住下的理头,混进客栈里,但听虎妖说这客栈,人满为患没有空房,她便索性捏了张隐身符,抱着虎妖,无声无息地踏入客栈里。踏入客栈之后,谢欢就看到,一楼大堂里,各个桌子前,都围满了文人装扮的举子,一个个手里拿着书,嘴上还在讨论经义或者策论,有些甚至争的面红耳赤,跟吵架似
的,好不热闹。
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
小二上个菜,倒个茶,都得贴着人,一点点挤过去。
谢欢心想,这些人还真是……迷信?出过状元的地方,未必能够保佑他们都成状元,毕竟状元就一个名额。
大部分人,都得落下来。
而一大部分人选择在这里住下,基数大的情况下,这家客栈自然容易出状元些。
这大概就是客栈掌柜的营销办法。
谢欢避开人群,从角落里,朝后院客房的地方走过去。
虎妖说,季青阳就住在后院二楼左拐走到底的最后一间客房里。
按照虎妖的引路,谢欢一步步朝季青阳住的客房靠近,这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旁有不少客房,里面偶尔还有读书声传出来,还有一股淡淡的,凝神香的味道。
是从最里面那间房传出来的。
应该就是季青阳的房间。
虎妖小声地跟谢欢说道:“我看了他几天,他就有几天没休息好的,每天都要点凝神香、安魂香,还要和安神汤,但还是睡不好。”
谢欢摸了摸虎妖的脑袋,略略点头,看来情况挺严重的。
不过很奇怪。
谢欢都快走到季青阳房间的门口了,也没嗅到一丝阴气。
这不大正常。
正常来说,如果真是阴鬼作祟,它流连的场所里,肯定会有阴气残留,哪怕会消散,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昨天虎妖晚上还听见了动静,不可能这一日,阴气就消散的干干净净。
谢欢抱着虎妖,走到季青阳的房间外。
“你这样不是个事,总是这么休息不好,过些日子的春闱怎么办?”一靠近,里面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满是担忧。
虎妖连忙跟谢欢说道:“这个是他的舅舅,远房的,也就是小安子的夫子。”
小安子,虎妖对谢安的爱称。
谢欢听得一皱眉,怎么觉着,这称呼那么难听呢。
她也没有去纠正虎妖,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季青阳的房间门虚掩着,靠近之后,里面传出的安神香的味道更浓郁。
谢欢靠在门口,透过那虚掩的门缝往里看。
一个年级稍大点的男子,和一名年轻男子,坐在客房里的桌前,相对而坐。年长些的男子,穿了一身褐色的长袍,文人打扮,头发高高束起,插着一支木簪,长相上,比较秀气,并没有中年男子的油腻气息,一看就知年轻时长得不错,人也正派
,三庭五眼,除了官运不大好之外,夫妻宫和子女宫都不错,略有点小财。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情况却不大好。
他眼下一片乌青,眼里红血丝交错,一看精神就不太好,眼里见红,青白交错,大凶之兆。
不用说,这人肯定就是季青阳。
季青阳坐在那里,很害怕似的,眼神一直是飘忽的,无神,谢欢微微眯了下眼,看来,来晚一步,季青阳这魂都被吓到了一部分。
吓掉魂,看来这东西确实邪性。季青阳听得舅舅蒋绂的话,还是没什么反应,手里握着一本书,但手指的颤抖,彰示出他的恐惧,他头都没抬,表情有些愣愣的,透着惊恐,“我,我没事……春闱我会努
力的……”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春闱呢?”虎妖不大理解这种人的想法,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惦记着春闱有什么用。
谢欢没说话。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时代特色的人。
在新唐,文人权重时,商户地位低下,想要出头,就得努力读书,登科入仕,不知是多少寒窗苦读的毕生梦想。
或许对他们来说,身体健康不重要,命的长短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握时机,一举高中。
如果这一次不成,那就得再等三年。
这期间要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和心力,不知凡几,不是每个人都耗得下去。
他们自然都不想错过这到了面前的机会。
听到季青阳的话,蒋绂捋着胡子,叹息道:“你如今这模样,还是先考虑好自己的身体为重,春闱……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不,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考上!”
季青阳闻言,却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来,两只眼在盯着蒋绂,却没办法聚焦,显得整个人惶恐又激动。
“好好好,你先坐下来,别那么激动,小心身体。”蒋绂见他浑身发抖,跟魔障了似的,连忙将他落下,让他坐下来。季青阳不安稳地坐下来,双眼无神,嘴里念念有词,“我不能再错过这次春闱,我没时间了,下次春闱是三年后,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我这次要是不中
,我娘怎么办?我家里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考中,一定要考中……”
嘴里念叨着,季青阳又去翻手里的书,可他现在根本读不进去。
往常在他看来,信手拈来的内容,此时却成了天书,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一句话都看不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懂……我怎么会看不懂……”季青阳顿时发了怒,伸手抓住书的两页,刺啦一声,将整本书撕成两半,然后抱着头,趴在桌上,双肩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