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易怒、粗鄙

林含章都开了口,堂下也就没人再敢吱声。

薛玄凌从容地落座,目光一斜,不禁笑了出来。

坐在她旁边的,是老熟人严斌。

“刚才我没说你。”严斌似乎是担心自己被误会,连忙抬袖掩住半张脸,小声说道:“也不是我向长孙祭酒告发的你。”

“我知道。”薛玄凌点头。

严斌愣了一下,怪道:“你信我?”

“你说,我就信。”说完,薛玄凌坐直了身子,开始研墨。

帖试对薛玄凌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兑堂其他人能不能通过考试。

所以写完自己的试题后,她转头扫了一眼其他人,眼见着范阳公主居然打起了瞌睡,心中焦急不已。

林含章也看到了。

他理了理袖袍起身,闲庭信步般走到范阳公主桌边,屈指扣了三下,说:“再睡,可就写不完了。”

范阳公主打了个激灵,当即清醒。

见林含章出手帮忙,薛玄凌松了口气,一转头,又看到郭馥这厮在打瞌睡!

这会儿薛玄凌是真有些生气了,可一想到这群人估计昨夜一整夜没睡,光顾着温书了,又怪不起他们来。

好在林含章并没有就此坐回去,他背着手在桌子间来回穿梭,把打瞌睡的几个人挨个提点了一遍。

时间临近结束。

薛玄凌作为第一个写完试题的,这时已经可以交卷离场,前往试讲堂完成下一堂考试。

她起身,将试题反折着放好,转身出了考场。

“这位是第一次参加岁试吧?怎么会知道交卷的规矩?”台上的两位监考博士有些意外,不禁窃窃私语。

“聪明的人不需要提醒。”林含章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后,起身跟了出去,“试讲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过去看看。”

考场的回廊九曲十八弯,走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看到试讲的阁楼。

阁楼底下的台阶上坐着两个青衫娘子。

“哟,这不是兑堂的薛大娘子嘛。”

“你该喊人家郡主,毕竟能胁迫人家清正的荀博士徇私枉法的人呢。”

两人一唱一和,似乎是打算让薛玄凌下不来台。

说话间,阁楼里走出来几个五大三粗的郎君,一看就是武将之后,他们嬉嬉笑笑坐在了两个青衫娘子身后,分明是要给她们撑腰。

“看来,你们是知道我脾气不太好。”薛玄凌微笑着走近她们。

尖脸的那位立马蹿了起身,躲去人后,指责薛玄凌道:“你别以为有陛下的宠爱,旁人就拿你没办法!这长安城里,谁没几分宠爱?”

另一位倒是镇定多了,起身让开一条路,说:“请望安郡主自重,自打您进了国子学,这国子学里面可就乱了,要是陛下知道了您在国子学闹的这些事,您所倚仗的宠爱,还会存在吗?”

“关你们什么事?”薛玄凌以低望高,气势却半点不差。

其中一个郎君挪到薛玄凌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道:“薛大娘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徇私舞弊,败坏国子学名声,将来我们出去……是要矮人家一截的。”

国子学只是国子监里的一个分支。

公主皇子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子弟,皆可免试入读国子学,而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弟则可以免试入太学。

如此类推,其下四门学、律学、算学便相对应有所门槛。

当然,要是一个学子足够优秀,却苦于没有家世,也还是可以通过考试,入国子监读书。

哪怕抛开家世,国子学也是国子监中最优秀的学子的聚集地,薛玄凌伙同荀季舞弊这事要是传出去,国子学里所有人脸上都会没光。

“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薛玄凌嗤笑一声,抬手拨开他,径直走近了阁楼。

后头埋怨声立马就响起。

“蔺广,你怎么就让开了?不是说好给她个下马威的吗?”

“蔺广你是不是怕了,是不是怕她郡主的身份?我可都跟你说过了,她在薛家半点地位都没有,薛相爷十分不待见她!”

眼看着学友都在指责自己,大块头蔺广揉着刚才被拨到的手臂,有苦说不出。

他也想不让开,可那娘子的手跟块铁似的,就轻轻一拨,他整个人都被推开了,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

门口的众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临了,一群人看到林含章过来,忙打起精神行礼问安。

“圣贤书教给你们的,不该是佞谗从众。”林含章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眼。

这话由司业的嘴里说出来,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批评了。

一伙人战战兢兢告罪,敛眸拱手。

林含章说完拂袖进了阁楼,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施舍过去一点。

薛玄凌这会儿已经坐在试讲的门口等待了,在她前头的有好些乾堂坤堂提前交试题的学子,照先后顺序,她还得等上一个时辰。

廊道里一连排估摸着是有二十来张椅子。

坐在薛玄凌旁边的,是个秀秀气气,身量娇小的小娘子。这位小娘子全程不敢抬头去看薛玄凌,余光却一个劲地瞟,难掩脸上的好奇。

“有什么话想和我说?”薛玄凌问。

其实薛玄凌是认识这位的,右散骑常侍蒋玉海的小女儿蒋诗文。

听说蒋诗文进国子学是自己考进来的,没凭父亲的官制,进国子学后又一直韬光养晦,从没在人前争过先。

“不是。”蒋诗文摇了摇头。

薛玄凌瞧着她可爱,便转拧着身子看她,说:“我知道你,你是蒋家的六娘,对吧?倘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可以直说。”

蒋诗文听着自己的名字从薛玄凌嘴里说出来,情不自禁地抖了三抖,并连忙摇头,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你与传闻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传闻中的薛玄凌什么模样,薛玄凌不用细想都知道。

暴躁、易怒、粗鄙、动武。

长安的娘子们嫌弃什么,什么就会冠到薛玄凌的头上。

“是吗?那六娘现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薛玄凌笑眯眯地问她,声音温和,像是在同小孩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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