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知道,云潇和易初寒,都会抛弃他的。
不论是以自己性命救了他的易初寒,还是在他看似绚烂实则枯萎的人生中重新注入温柔笑容的云潇……
他,遗世而独立,无人能懂,无人能伴。
一弯清亮的浅月,此刻竟破云而出,映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湖水波漾,一阵风过,不知名的花蕊簌簌飘落,美景如斯,那双湛若秋水的眼,却似完全丧失了焦距,目光中没有爱恋,没有哀怨,亦没有以前玩世不恭的潇洒微笑,这样的他,好像另一个人。
一个失去了,他所爱之人的人。
触目繁荣的不知名的花,开得流光溢彩,开得鲜艳欲滴。可他心头的火,一阵盛似一阵,烧的他灼热,烧的他头痛难忍,几乎想要抱头长啸。双眼淡起微澜,他攥拳,蹙眉,问自己,若是没看到这一幕,他是否会把握会,对她说……
可是心头那一抹冷酷的清明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说。
因为他知道,她是他的。
所以他只会说:“先生,我累了,先去休息。”
他目光涣散,神色怔忪,似一簇开的正好的繁花,忽惊了秋日严霜,衰败枯萎,风采不再。老人如何看不出他的落寞,见他如此,也不做作挽留,只是喟然一叹,道:“我这里还有‘日日醉’。”
他低低一哂,道:“很好,给我三日的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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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容舒玄言简意赅的下结论。
早起时受到容舒玄的口谕入宫,云潇做的是凌云髻。将一头青丝尽数拢到脑后,再分为四缕,一一盘结了梳至发顶,再挽成一个圆弧,端的是华丽贵气。取一只金累丝点翠镶珠石长寿宫花簪于发顶,又在两侧点缀了一对赤金镂空穿枝飞凤牡丹纹的花顶碧玉步摇。金转珠扣玉坠子在耳边葳蕤生光,越发衬托出她肤色细腻如玉。手腕上则戴了明金蓝宝石的手串,看似朴素,那蓝宝却是清澈纯净,一丝杂质也无。
将桃红累丝牡丹富贵纹锦衣系好,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下,捻金银丝线滑丝锦鞋上缀了两颗指头大小的珍珠,云潇淡淡的瞟了一眼,蓦然忆起孙少群拿来博水清浅一笑的夜明珠。
孙家,要倒霉了呢。有这般放荡不知收敛的公子哥,长公主再如何筹谋,孙少英再如何勇猛,也有了口实在旁人手中。容舒玄若有心拔除孙家势力,从孙少群着手,恐怕要容易许多。
取了眉黛,将双眉又细细的描了一描。她与绮月形容相似,五官之中,只这眉毛略有差异,只能用梳妆来弥补。仔细描好了,正是天衣无缝。镜中女子,端庄雍容,华丽非凡,哪里还有山野侠女的影子?
不过,若是说有些不同,只怕就是心境不同了吧……
“皇上一大早的找我,可有什么事?”她浅浅一笑,抬眸看向容舒玄。
容舒玄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一滞。这个浅笑嫣然的女子,真的是素日那个昏聩高傲的上阳郡主么?
清浅一笑,似嫣然云端的朝霞,盈盈瑰露风姿艳逸,无声无息如清波如细水,一点一点渗进他记忆,让他记忆深刻。衣着彩带修饰坠地逶迤,行路间裙摆如水波,漾出翩翩弧度,优雅魅惑。
碧钗金钏,明珠翡翠,在深绛浅绯间,应和了凝脂玉肤的剔透,顾盼间流露风情,她只是盈盈站在那里,他便觉得流光溢彩,照亮了一室风华。
他定了定神,才缓缓道:“前儿是姑姑的生辰,朕倒是忘了,郡主且不要多心。”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堂堂天子,何必要跟一个小郡主说什么多心不多心?
“是。”云潇柔柔一笑,“多谢皇上厚爱,皇上派了人来问候臣,臣铭感五内。”
“呵呵……”他轻轻笑了起来,“铭感五内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啊!也罢,朕今日召你,也是有另一件事要拜托给你。”
云潇颔首。
“朕,想换一个中宫皇后了。”
他轻而淡的说着,仿佛这不是社稷大事,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云潇却也没有吃惊,但她还是顿了一会儿――因为,在赤金镂空蟠龙雕屏风的后面,她听到了女子细细的呼吸。
这里是容舒玄的寝殿,谁在哪里?
联想起方才入殿之时,邢子身边一个看着白净,但神态中颇有些傲慢的宫女,云潇心知是某位妃嫔正在里边。
“皇上,隔墙有耳。”她简短的提醒他。虽然屏风离得远,她和他说话又都是低声,在偌大的宫室里,几乎听不清楚,但多加防备总不是什么坏事。
“不妨,里间是忻嫔。她正睡着,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倒是很信任忻嫔。不过,要不要告诉他,他信任的人,在偷听他和她的对话?云潇想了一想,决定不说破,反而道:“皇上这般对我说,可是想让我做些什么?更换中宫乃是大事,后宫与前朝都会因此波起云涌的。”
“嗯,所以朕希望你能帮朕安顿后宫。”他压低了声音,黑眸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而且,代太后一定会趁机扶植她看中的人选做新皇后。你所要做的,就是牵制太后,进而破坏她的计划。”
云潇眸子里光芒一闪:“皇上打算立谁?”
他沉默片刻,用手势,做了一个字。
云潇的眸子微微一暗,点头赞许:“虽然很出乎我意料,但这个人衍不错。”
“这是朕考虑了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