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将欲取之 1/2

话音刚末,赵伯鲁的笑容陡然不见,眼神瞬息间变得害怕起来,讷讷地说道。

“先生,事情当不至于此罢……”

“这是最坏的打算。”

面对赵伯鲁的不安,傅叟只能如此解释,甚至谈不上安慰。

虽然赵鞅和赵无恤对晋阳、鲁国的备战情况很有信心,但傅叟总有些不安,赵氏和二卿就像是三头争斗的野兽,而知氏,则是潜伏在草丛中的猎户。

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已射出的箭,而是搭在弦上未发,不知会射向何方的利矢!

如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

“知伯已经出了虒祁宫!”

一刻之后,又一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伯鲁面色一喜,一回头,却发现这一消息让傅叟讶异的扬了扬眉毛,他也随之心惊肉跳起来。

“先生,这……”

傅叟沉吟不语,他还以为知伯跞入虒祁宫朝见国君,会有一番决定晋国诸卿命运的长篇大论,没想到却这般干脆,前后不过一刻,只说了寥寥数语便离开了。

“猜不透,猜不透啊……”他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遇上这么一个对手,也不知是赵氏之幸,还是不幸。

……

他年已六旬,相貌平平无奇。从明堂中出来后,手笼在袖中,步伐低调而从容。不长不短的胡须后带着和善的笑,与那些向他见礼的宫中寺人一一颔首致意。

若非那身卿士才能穿戴的冠冕博带,若非那枚挂在他腰间,乃君上亲赐,可以在大半夜扣宫门而入的玉牌,别人恐怕会以为,这只是一介宫中老竖,而非晋国的执政卿罢!

在那些不知道的人眼里,知跞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毫不眷恋权位之人,他看上去无害、守礼、缄默,自打继承差点失去的家族卿位后,便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这是多数晋人的共识。

但在那些知道的人,比如梁婴父眼中,却绝非如此。

“见过中军将……”知跞一出来,梁婴父就与他行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后各自上了步辇。他奉君命将知跞迎入宫内,也有责任送他出宫,回府。

在虒祁宫门的两头虒兽前,两人上了同一辆车,当车厢后的帷幕落下,外人的目光被遮蔽后,之前还不卑不亢的梁婴父却换了一副模样。他笑容谄媚,低声下气,仿佛自己不是爵为上大夫的国君太傅,而是知氏一个小小家臣,要奉知伯为主。

梁婴父祖上是梁国公子,梁亡于秦后奔晋,一直在做没有封地的大夫、士,直到他这一代才混到了高位,令人艳羡。实际上,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知跞之党。

在梁婴父眼中,这位大国上卿的一举一动,都有别样的含义,哪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四十年来,晋国六卿斗争极其剧烈,但在一片混乱中,这位原本就不怎么管事的知伯跞,更形同隐身。韩起和中行吴、魏舒和范鞅、范鞅和赵鞅,这三对冤家如同斗鸡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人注意到位次越来越靠前的知跞,朝堂上仿佛不存在他这人。直到他按部就班地当上了执政,许多人才头一次正视他。

或许是起步较低,梁婴父得以看清这位迷之卿士的人生轨迹:正是在知跞的帮助下,中行氏才渡过了中行吴去世后的那段危机。随后他又伙同魏舒灭羊舌和祁氏,让知氏得到一县之地,范、中行的仇恨却让赵魏韩三家顶了。

近十年来,他牢牢把持着次卿之位,范鞅打压不到他,赵鞅也取代不了他。面对这两位在晋国历史上,能力和强势都数一数二的卿,能在这柴火库般的气氛里长袖善舞,知跞的能力可见一斑。

所以此番赵氏与邯郸爆发冲突,韩、魏、范、中行也牵涉其中,闹得沸沸扬扬,要说知跞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不出,打算中立?别人或许会信,但梁婴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一咬致命的时机。

让梁婴父意外的是,这一咬竟如此之迅捷快速,还没等晋国诸卿的眼线反应过来,知跞已经收回了毒牙,恢复了一条无毒菜花蛇的模样。

所以梁婴父笑着问道:“我还以为执政会在宫中多呆片刻呢。”

知跞眼睛微闭,淡淡地说道:“事既已了,何必多留?”

梁婴父眼珠转了转,唯唯诺诺,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国君支持哪一方。”

他话里有话,知伯支持的,就是国君会支持的。

知跞让对卿族猜忌心极重的三代晋侯将他视为心腹,晋顷公几乎是托孤般将新君暗中托付给他。梁婴父甚至知道,国君在无人时还喊知跞尚父,意为可尊敬的父辈……这可是他这国君太傅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啊!

国君曾自夸,与知伯的关系,就像周武王之于太公望。

知跞才不会让国君发觉,他已悄悄架空了朝堂的一切,宫中遍布眼线和人手,他挖空了公室的墙角,只为加强知氏,削弱其余各卿。

这也是梁婴父甘心为知跞驱使的原因,他有一个野心,他想要当卿,为梁氏拿到世卿世禄的位置。但六卿席位已满,只能指望某个卿灭亡,其他人才有机会递补上去。

打吧,打起来吧,梁婴父无时无刻不这样盼望着。

不过知跞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说出的话也让梁婴父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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