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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十六岁时,已经捐甲率军在鲁泗与群盗作战,与齐人角力了。你已行冠,必须见一见血,亲手杀死叛族之人,树立乐氏家主威望!”
想着赵无恤的叮嘱,乐茷努力止住自己的颤抖,接过家司马陈定国手里的利剑,站到了被五花大绑的皇瑗面前……
“不错,我已成年,是宋国真正的执政,不再是孺子……”
皇瑗的甲胄上满是泥土,花白的发髻上还沾着草叶,没了平日里卿士的威仪。
但是皇瑗依旧僵硬地抬起头,凝视着乐茷的眼睛。
“茷,是你。”看清楚来者后,他咧开嘴笑了。
“大司寇……”乐茷不敢正视皇瑗,乐氏与皇氏同属于宋戴公之后,他们的关系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瑗似是有很多话想对乐茷说,他叹了口气道:“宋戴公的血脉不止流在你身上,也流在我身上。乐氏与皇氏,是血肉难分的亲族,一直关系密切。我年轻时跟在你祖父身边学诗、书和颂,也同汝父亲一同在内战里与乐大心、五公子为敌。汝父病危,还将汝托付给了我。”皇瑗一声长叹:”老夫最没想到的是,今日会死在你的手里。”
乐茷无言以对,他小时候也多次去皇氏府邸拜见过这位长辈,算起来还得叫皇瑗一声伯父呢。犹豫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赵侯正对他鼓励地点了点头。比起皇瑗口中的血脉之亲,乐茷还是觉得赵氏更像自家亲戚,两百多年了,皇氏和乐氏的血缘已经淡得跟水一样,反倒是赵侯夫人乐灵子,才是自己的亲姑母,而且在乐氏危难时能伸出援手。亲自去勃然兴起的赵国走了一趟郈,乐茷更下定了要好好追随赵侯的决心。
于是他收起了那一点对皇瑗的愧疚,故作恼怒地说道:“大司寇既然明知皇氏与乐氏是亲族,为何还要谋害我父,想要夺取乐氏的执政之位!最后还叛离了商丘!纵然你我是宗亲,也救不了你的命!我今日,就要学石蜡的大义灭亲!”
皇瑗见乐茷如此天真,不由大笑起来:“说得好,大义灭亲,老朽进攻乐氏又何尝不是大义灭亲?符合礼法的宋国国君如同傀儡,南子却窃取了权柄,大兴巫教,更与赵无恤生下孽种,妄图取代国君,颠覆子姓社稷。老朽身为宋国公族,岂能坐视不理?如今吾等战败了,忠臣反而被诬陷为叛贼。茷,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国之大奸?”
乐茷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有的事情装糊涂比较好,何况与他的祖父父亲不同,在他成长的年代里,宋国已经不再是“事其君”的传统国度了,他被教导除了要忠于乐氏自己外,只需要谨遵赵国的姑母和姑父吩咐即可……
忠君?那个毫无气度的宋公纠,就算是幼弱的乐茷,也生不出朝拜的心思。
当然,他对南子和那所谓的“玄子”子商,也没有一点崇敬之感,反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警惕……
这不是细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乐茷听到身后的家司马在咳嗽催促他,若再不动手,只怕姑父会等得不耐烦吧。
他不由分说,让人将皇瑗按在一根树桩上,对他轻声说道:“大司寇,你死之后,我会以卿士之礼葬之,并善待皇氏一族……”
虽然身为卿大夫本不应受刑,但从公子阳生被腰斩开始,这世道早就变了,宋国的贵族群体自这场大乱以后也几乎全灭。皇瑗起码保留了一个卿士的尊严,他没有反抗,也没有畏惧,将头放在树桩上,侧着脸看乐茷举起了沉重的铁剑。
“大司寇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戴族原本枝繁叶茂,现如今却只剩下乐氏一支独存,如今宋道凌迟,天下动荡,汝要当心南子,当心赵国,休要让戴族亡了!”
“小子谨记长者之言!”
皇瑗闭上了眼:“没了,给我一个痛快罢……”
事到临头,乐茷不再颤抖,他回忆着家司马教他的武艺,双手举起铁剑,一剑挥下,沉重而精确,一击致命,没有让皇瑗受苦。
但或许是皇瑗的骨头太硬,他连斩了三次才将头颅与躯体分开,此时,死人和活人都浑身浴血。乐茷厌恶地甩开剑,提着皇瑗的首级,无言地走到赵无恤前,下拜道:“姑父,皇瑗已授首!”
“好侄儿。”
赵无恤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乐茷亲手扶起,他依然在颤抖,今天的事情他别无选择,但从现在开始,他便从一个童子成了冠者,成了卿士,成了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当年的赵无恤,何尝不是从乐祁的尸体里品味到了这时代的残酷呢?
……
皇瑗的首级将被传递回彭城,去威胁那里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投降,他的尸身则被乐氏好好收敛起来,准备带回宋国安葬。
整个鲜血淋漓的过程,宋公纠都亲眼目睹,当皇瑗那无头的尸体从他面前被抬过时,宋公一下子崩溃了,瘫倒在地,没了这位肱股老臣指点,他就六神无主。
他下拜乞求赵侯饶恕,说之前是自己糊涂,被皇瑗和司马子牛所惑,今后愿意乖乖做赵国的傀儡。或者废黜他也行,只要给他一个小邑,能让他在后半生醉生梦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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