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琅瞄准贺一九的后脑勺甩了一巴掌,觉得不解气,又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本文由。。首发
“你是不是手欠,啊?还是你脑子被猪舔了!”韩琅满脸恨铁不成钢,“你没事砸那水盆做什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贺一九赶紧把人抓过来哄:“我就一时心血来潮,而且看那个假牛鼻子不顺眼,凭什么他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我俩呼来喝去?”
“你这人--”
“好啦好啦,不气不气,这不歪打正着了么?要没有那一下,我俩还在里头瞎转悠呢。”
韩琅叹息一声,仰起脸,凝望着夕阳下的屋檐愣了会儿神。两人的确逃出那黑气弥漫的结界了,但和没逃出也没什么分别。只见天边的落日一改往日的平凡和慵懒,变得犹如正午的太阳一般炫目。层层鲜红的云朵仿佛倾盆而下的烈焰,乍看上去,简直像天空着了火。霎时间金光灿烂,远处好似展开了一幅缀满琥珀的织锦,直到黑暗袭来,最后一丝余晖逐渐被深不见底的夜色吞噬。
这断然不是尘世中的景象。
“那是界火……”韩琅喃喃道,“能看到这种景象,说明我们已经气数将尽,离鬼门关不远了。”
贺一九瞬间一身冷汗:“为什么?”
“阴气折阳寿,我早说过了,”韩琅着急道,“赶紧找到那拘魂的法器,救回那些生魂,不然我们也死透了!”
说罢,他已快步向前跑去,贺一九急忙跟上,又喊:“他们是魂魄离体,那我们两个算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韩琅心急火燎,感觉头皮都快烧着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就只有半吊子水平哪能知道这么多!凭直觉瞎猜得了!”
要不是没那个心情,贺一九早就开始取笑他了。这时两人中间突然横插一个语带讥讽的声音:“你们所谓的‘法器’对牲口无用,你俩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子曾曰:唯半吊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人先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又被气得不轻。什么叫“对牲口无用”,这是嘲笑他们连人都算不上?贺一九连心虚都顾不上了,想去找声音的源头,原来就是自己手中握的白瓷碎片,里头沈明归的影子若隐若现,声音竟是能传过来了。
“妈的,又是你这假牛鼻子!”
只听那人冷冷一笑,又道:“对你,贫道没有任何期待。可惜韩家小哥竟然也无用至此,本以为你们俩乱闯瞎撞能干出什么名堂,结果也就是盲人骑瞎马,只知道耽搁时间。”
贺一九气得想砸了手中碎片,还是韩琅稍微冷静一些,一把夺了过去:“有话就说。”
沈明归懒洋洋地笑道:“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贺一九把牙咬得咯咯响。
“当然不是,贫道也并未求你,”沈明归笑得云淡风轻,“这么说吧,你们已不在阳间,和许府上下的魂魄被困在一处。由于阴邪之气影响,整个许府已被拖入异界,既非地府,也非人世。”
说到这里,他竟眉飞色舞,得意之情便溢于言表:“有趣,实在有趣,听说弥留之际的魂魄最容易徜徉在你们那地方,成为天地不收的孤魂野鬼。。”
眼看着沈明归一开始瞎扯就停不下来,贺一九凶神恶煞地打断他道:“少他妈废话,再啰嗦老子直接打得你见奈何桥!”
这话一出,沈明归可算是不笑了,视线有几分阴沉。韩琅担心他又打什么鬼主意,忍不住提起十二分戒备,没想到片刻之后,沈明归微叹一声,又道:“你们在阴阵之中,贫道在阳间。吾乃*凡胎,无法前去一观盛景,实在遗憾。”
“你他妈滚进来,我们出去,那不是皆大欢喜。”贺一九冷哼道。
韩琅总算从这些闲言碎语里头抓住了一丝重点:“这里是孤魂野鬼徜徉之地?那为何我们会看见你的尸首?而且我和他并非魂魄离体,而是肉身元神一同被困,这又何解?”
“你们竟看见了贫道的尸首?天,那可真是有趣之极,”沈明归不无遗憾地长叹一口气,引得两人恶目相向,“阴阵之中,活人为死,死人则活,幻觉千变万化,你们看见什么都不奇怪。唉……真想进去看看呐。至于你们为何肉身元神一起入内,约莫还是你们身份特殊的缘故。你们可曾见过那拘魂的法器,或者有人故意引诱你们入内?”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想起一个人来--雇佣他们的白子涂!
“莫非是他……”韩琅喃喃道,索性把他们来此前后经过,猫妖的传说,夜里发生的异象扼要同沈明归说了。对方听得津津有味,等韩琅讲完以后,兴趣盎然道:“犬近人,猫近妖,猫天生就能通灵。还记得不久前我遇到你么?你被猫引诱走入院中,其实已经暂时离开了阴阵,才能与贫道碰面。可惜那时贫道还未查清真相,并不知是怎么回事。至于现在嘛……从你的说辞推测,宴会开始以后,阴气已然大胜,彻底隔绝了阳世。你们好好回忆,宴会之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宴会一直很平常,酒菜入席,吃喝玩乐,一群宾客观赏歌舞,后来又玩起了藏钩的游戏。韩琅越想越困惑,深深陷入回忆之中,半响后,他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藏钩’所致?”
沈明归反倒笑了:“不可能,韩家少爷,你再好好想想。异变开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一九突然猛一拍手道:“旖旎从风曲!”
沈明归和韩琅皆是一愣,后者片刻后幡然醒悟道:“那乐师说此曲失传已久,酒宴上是第一次演奏,莫非……”
沈明归仍不得其解,韩琅这才把前后经过和他解释了一遍。对方沉思片刻,似乎并不太相信,又问道:“除此以外,真没有别的?也没人拿出什么奇珍异宝显摆?”
这边两人均是摇头。
“贫道暂时没有头绪,”那人思索良久后,抛下这么一句。贺一九立马开始对他冷嘲热讽,他也没有在意,继续道,“总而言之,要走出这阴阵,不但需要查明阴气来源,也需我们里外合力,方能破阵。这样吧,贫道一会儿召唤驭鬼,给你们送几样可用的法宝进去。在此之前,你们切莫惊动里头的生魂,如果发生什么反常,也先保持冷静。”
贺一九没好气道:“那如果像刚才一样,那些生魂想吃了我们呢?”
沈明归依旧淡定道:“那便让他们吃了罢,没有你们,贫道也可想其他办法破阵。”
“你--”
“好了好了,”韩琅急忙安抚贺一九,脑子堆砌的问题太多了,他也很乱,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才好,“白子涂呢,会不会是他故意谋害许家?”
“有这种可能,”沈明归道,“他一介孩童,却不像其他人一般魂魄受困,还能外出求救,实在古怪。不过此事并不能下定论,他可能和你们一样有些特殊。”
“特殊?”韩琅困惑不解,本想询问地望向贺一九,却发现对方莫名其妙地避开了自己视线。还好这时沈明归换了话题,冷冷道:“已经耽搁许多时间了,贫道还有事要做,先不和你们废话了。”
明明就你废话多,不着边际瞎扯一堆有的没的。韩琅腹诽。这时沈明归的身影从瓷片上消失了,韩琅满腹牢骚得不到纾解,只能转朝贺一九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贺一九干咳一声:“这人就爱故弄玄虚,别管了,我没什么特殊的。”
韩琅隐约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说的是咱俩。”
“啊,这……这就对了嘛!”贺一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神色诡谲难辨,像是原本正提防着什么,结果发现自己想错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说的肯定是咱俩通灵的天赋什么的,你不是韩家特别宝贝的接班人,天生就招鬼?老爷子以前也说我是罕见的奇才哩。”
韩琅半信半疑地喃喃了两句,但仔细一想,沈明归平日里就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不可全信。当务之急还是弄明白两人到底身在何处,他让贺一九把瓷片收好,两人一同起身向前走去。
天边那晚霞似的界火已经消失许久,整个天幕一片暗沉,如同深夜。两人没走多远,隐约看到远处飘来一团云雾似的亮色,等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是红纸灯笼的光辉映在夜雾之中的虚影,虽没有风,却像鬼影一样轻轻晃动。
眼前又是许家的大门,侧耳倾听,里头似乎还荡出悠扬琴声,但听不分明。随着两人脚步渐慢,那红纸灯笼的微光犹如一砚鲜亮的朱砂墨,以夜色为纸张,所到之处渐渐晕染出画面……快步穿行的婢女,裙裾如莲花般盛开,宾客三三俩俩行走自若,谈笑风生,他们的身躯由深黑渐渐变成檀色,变成酡红、嫣红和淡红、越来越淡,越来越白,直到某一刻犹如打破一面半透明的屏障,一切都鲜亮起来,乐声、谈笑声、喧哗声潮水一般涨起,两人犹如从梦境中清醒,瞬间跌入繁华的阳间。
但这并不是真的阳间。
人们的脸上泛着一层虚弱的阴白,交谈虽然洋洋洒洒好似机敏风趣,但仔细一听,却颠三倒四永远是那么几句。婢女端着菜肴从后院走进前厅,片刻之后,却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离开后院,留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背影。一切都这么荒诞不经,若不是亲眼所见,真像是恍恍惚惚之中做的一个怪梦。
韩琅打了个寒颤,贺一九则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两人就这么茫茫然站在门口,直到一个婢女前来,笑盈盈道:“两位公子请进。”
贺一九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我们……是最后来的么?”
“是呀,其余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浇得两人全身冰冷。见两人迟迟未动,婢女又道:“两位公子还要等人么?”
他们两个欲言又止,谁都没能说出那句“就来了”。一模一样,婢女的说辞和动作和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白子涂引路,别的都没有分别。
婢女在前面引路,他们跟在后头,早没了最初到来时的从容。庭院的布置,来来往往的行人,就连桌上的菜肴都没有任何变化。明明没有鲜血四溢的场面,没有堆积的尸首,没有空洞的眼神,一切如常,但这样的“常”愈发令人不寒而栗。恐惧犹如跗骨之蛆,一寸一寸浸入血脉。这熟悉的场面甚至让韩琅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锤子狠狠砸了下来,瞬间钝痛无比。
“他们……都是被困的生魂么?”贺一九缓缓道。
韩琅不语,像咬了舌头似的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式古正在大堂里接待客人,看他们两人进屋,登时迎了过来。他身边是被客人簇拥的许氏,两位家主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阴气缠身的模样。婢女照例介绍二人是盛州来的茶商,一位贺公子,一位韩公子。许式古拍着脑袋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贺一九和韩琅却阴沉着脸站在一旁,额头上连冷汗都下来了。没人再去与许式古客套,两人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逃似的离开了大堂。
等他们两人好不容易停下步子,已站在昏暗的庭院之中。“这会不会太唐突了,引人怀疑,”韩琅心有余悸道,“沈明归警告过我们不要惊动他们。”
贺一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应该不至于。说实在的,假牛鼻子的话我一直不太信。而且就那么个破瓷片,他怎么能和我们说话,还要送什么法宝过来?”
“自然是我荒山流的千里传音之术了,”瓷片里响起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姓贺的,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打着天师旗号招摇撞骗?”
贺一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暴喝:“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沈明归哈哈大笑,让别人吃瘪好像是他人生中最值得欢笑的事。他笑得韩琅都忍不了了,夺走瓷片攥在手中,冷冷道:“少取笑人了。破阵的东西你怎么还不送来?”
“不急,不急,”沈明归悠然道,“总之,贫道先走了。韩家少爷如果有急事找贫道,那便也用术法吧。”
韩琅还想说什么,却见沈明归的身影瞬间从瓷片中消失,登时把刚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微妙的表情已被贺一九看在眼里,没等他开口,对方已发问道:“你怎么了?”
韩琅似乎心情烦闷,没好气道:“没事。”
贺一九搔了搔后脑勺,试探道,“他说的那什么传音术,你会么?”
“……”
“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法主动找他?”
“……”
“这混球算计好的吧?”
“……”
气氛瞬间冷场,小半响后,韩琅站起身来,干咳一声道:“走吧。”
贺一九点点头,刚起身,突然感觉右腕一凉,竟被什么冷冰冰的死死攥住。他瞬间汗毛直立,以为又撞了鬼,先运起全身力量将那东西挣开,接着飞身一扑,将走在前方无所察觉的韩琅死死护在身下。韩琅被他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怎么了!”
“当心!”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身后却并无异状,安静而且自然。两人早变成了惊弓之鸟,依然不肯放松戒备,这时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两位大侠……”
两人同时跃起,一个持剑,一个握拳,当即劈出!一声惨叫传来,只见面前跌坐着一个白衣男孩,脸色被吓得煞白,泪眼朦胧。韩琅的剑插在他身侧,而贺一九的拳头已正对他的脑门,还不到半寸--
这不是白子涂,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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