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服了和林城内的散兵游勇之后,李君华迅速整编军队,西进追击,能从翁金河那种血肉熔炉里逃出来的都是老兵,他们的作战技能无需多言,但却极度的缺乏物资和武器装备,李君华只能让人从中挑选了两千士兵,把缴获自忽里勒台大会权贵们的物资武器全部装备给了他们,然后让其他人南下翁金河畔就粮。
除却精湛的作战技能和坚定的复仇信念之外,这支蒙古军团还对本地的地形道路极为熟悉,在他们的指引下,李君华率领的西进军团三日后就抵达了塔米尔河畔,在这里追到了满洲一族撤退留下的掩护军队,他们在渡口搭建了简易工事,但对帝国来说,恶劣寒冷的气候已经不再只是限制,渐渐变成了裨益,即便是三月中旬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冷气流仍然把塔米尔河冻结,让西进军团得以快速渡河,并且在第二天凌晨突袭了清军的殿后大营。
突袭战持续了两个时辰,从凌晨打到中午,正面重创了清军,将其击溃,俘杀八旗一千余,所有的俘虏都被新加入的蒙古士兵处决,塔米尔河畔被鲜血染红。
自和林出发后的第七天,在伊第尔河沿岸,西进军团发现了一支迁移的满洲部落,正在厚厚的积雪之中艰难前进,新落下的雪齐膝之厚,已经不是马匹所能纵横驰骋的了,因此西进军团只能下马步战,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满洲人没有反应过来,迁移的部落被分割成几块,一开始有人投降,但复仇的蒙古人杀掉了他们,让满洲人选择了血战到底。
这直接导致了战斗变的艰苦卓绝,到处都是血肉和武器,不想死的满洲人奋力搏杀,被仇恨压倒一切的蒙古兵疯狂冲击,双方撞击到一起,杀的天昏地暗,因为没有火炮,弹药也少的可怜,又被积雪所限制,李君华难以集中起优势的兵力突破满洲人的阵地,事实上,他甚至不能做到有效的指挥军队,蒙古士兵按照族裔和亲缘关系各自结成战队,不断袭扰攻击,连续战斗了四个昼夜,把这部满洲部落剿杀,到了最后,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把所有车轮高以上的男人全部杀死,女人和孩子得以保留,这也是李君华能够争取到的仅有的人道。
“我无法既用复仇激励蒙古人,又不让他们屠戮。”等战后,李君华这么向皇帝解释,而皇帝也接受了这种解释,并让所有西进军团的帝国士兵免于军事审判,出身军旅的皇帝很清楚,战争是疯狂的,控制士兵是一种艺术,但更多的是一种冒险。
之后,李君华率军追击到了乌里雅苏台,原本准备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观察局势变化的清廷早已得到追兵将至的消息,引兵撤退,但坏消息是,沿着杭爱山南麓西遁的八旗兵已经在乌里雅苏台和满洲各部汇合,因为杭爱山挡住了寒风,南麓暖的更快,化冻的河水挡住了裴成义亲率的追击骑兵,于是会,在乌里雅苏台平坦宽阔的草原上,西进军团的帝国骑兵与八旗兵展开了骑兵对决,当火器用尽,当人马损耗,帝国的技术优势和兵力优势在这场激荡人心的骑兵决战中荡然无存。
但好在,李君华手中拥有最擅长骑射的蒙古兵,这群骑兵小股出动,纵横驰骋,在泛青的草地上与满洲兵激战着,留下一具一具的尸体,当八旗兵集结主力想要围剿的时候,李君华亲率帝国骑兵,依据战马的体型力量优势,发挥了帝国骑兵结阵作战的经验,抓住机会,一举冲破了八旗兵的阵列,让其畏惧,夺命而逃。
而在帝国各路军团追杀西遁的满清部众和骑兵的时候,从哈密出发的,以关西绥靖将军陈平为统帅的帝国左翼军也已经出现在了漠北高原上。
与规模巨大的东中西三路大军不同,刚刚成立不过两年的关西绥靖区根本拿不住大规模的军队,当地的物质条件也支持不起大规模的军队作战,最终陈平只率领七千余兵进入了战场,而这七千兵除了担任宪兵和警卫职能的将军卫队,全部是藩兵,骑兵以蒙古兵为主,而步兵则几乎是叶尔羌人,虽说低矮的阿尔泰山南麓比较容易翻越,进入漠北区域,但通车是根本不可行的,因此左翼军的后勤补给完全由骆驼驮载,幸运的是,西域本身就是出产骆驼的地方,而因没有车辆,这支军队的机动能力很强,但左翼军的运气却并不是很好,因为今年阿尔泰山北麓落雪太多,在厚重的积雪中,左翼军团进军很慢,很多时候,不得不停下来等风雪停止。
更关键的是,既有冰天雪地,又处于敌人腹地,左翼军根本无法与友军进行联络,就连最近的西路军也联络不得,实际上,在五路北伐计划里,给了左翼军很大的权限,出兵数量、路线和目标都没有规定,只需要在规定的时间里进入漠北区域就可以,然后就可以自行作战,尽可能的阻拦清廷西撤,但敌情同样不明,又无法联络,所以也不知道清廷西遁的路线和时间。
陈平一开始的计划是翻越阿尔泰山,然后穿越瀚海,到达杭爱山最西端,毕竟冬季迁移必须背靠山脉才好取用薪柴,躲避风雪,但恶劣的气候条件让其进军速度非常缓慢,左翼军近乎绝望,只能施行备用计划,那就是对扎萨克图汗部作战,尽可能剿灭、招抚这支依附于清廷的蒙古部落,削弱满清的力量。
艰难抵达锡尔哈河畔的时候,陈平却意外见到了扎萨克图汗部的使者,而这个使者却是来请降的,作为最后一个被清廷吞并的喀尔喀部落,扎萨克图汗部原有有两万帐余,人口过十万,在清廷遁入漠北之后,一直在帝国与满清之间左右横跳,想要左右逢源,可惜的是,清廷迅速剿灭了毗邻的土谢图汗部,而帝国与扎萨克图汗部之间隔着数千里,最终通过联姻,扎萨克图部被清廷夺走了一半多的部众,可即便如此,为了翁金河之战,扎萨克图汗又被索要了三千士兵,而这些人离开部落后,只有少数逃回,带来了清廷翁金河之战失败、帝国几路大军北伐的消息。
一边面临满清不断的催逼,要求迅速北上汇合向西迁移,一边也不断收到下辖部落被强占冬季牧场,强征草料、牛羊的消息,扎萨克图汗终于选择了脱离满清,在接触到左翼军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归降。
大帐之中,左翼军的将校济济一堂,陈平进来后,把斗篷上的雪抖了抖,双手搭着在火盆上烤起来,外面依旧下着雪,呼呼的大风不断从缝隙里钻进来,帐篷里的气氛很活跃,毕竟扎萨克图汗部已经投降,他们拥有数千骑兵,四万多部众,还有超过百万的牛羊,这可是非常大的功劳,陈平轻咳一声,制止了手下们兴奋的讨论,说道:“扎萨克图汗王送来的一个消息,清廷让其到乌里雅苏台汇合西撤,这说明满清余孽已经抵达了乌里雅苏台河一带,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追杀,俘虏十个蒙古人也不如抓住一个满洲人实在!”有人建议道。
“不可,我们兵马不多,敌情又不明,如何言胜,更何况,扎萨克图汗部我们尚没有完全掌控,就这么急急追击,这群家伙若跳反怎么办?咱们后背扔给他们,谁能安心?”
“我们可以让扎萨克图人一起出兵,把他们的精锐调走,没了兵,他们也就没有依仗。”
“那更不行了,这群家伙与满清混了这些年,难保有人不念满清的恩情,战阵上打起来,背后捅咱们一刀子,更可怕。”
陈平放下烤干的斗篷,说道:“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满洲余孽被帝国大军两路尾追,已经血战了几场。”
将校们听了这话,不由的一愣,相互看了看,方才反对进军的人脸色为难,原因很简单,友军都已经追来了,距离乌里雅苏台最近的左翼军久久不到,已经是贻误战机了,而且有友军配合,未必危险。
“那还是进军的好,我们没能拦住清廷西撤不算罪过,可若连打都不打,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副将说道。
陈平道:“那怎么确保扎萨克图部不会跳反。”
“简单,这种未被直接掌控的蒙古部落里都有负责监视的满洲官员权贵,让扎萨克图汗把他们的人头送来,另外,让他们支援我们战马,尽可能的索要,哪怕是要到手全杀了吃肉也要索要,没有马的蒙古人就像失去了腿,又是冰天雪地的,他们在动弹不得,想要闹事,也要仔细掂量掂量的。”副将是个蒙古人,对此很有心得。
陈平同意了副将的建议,派了使者去了扎萨克图汗部,扎萨克图汗在第一个要求上很痛快,把不仅杀了负责监视的满洲官吏和兵卒,连一些与其联姻的满洲女人一并杀了,甚至还诛杀了几个从哈拉和林和库伦来的僧侣,连僧侣都杀了,这就很有诚意了,但是在提供战马上,扎萨克图汗就有些犹豫,但不断逃来的败兵和牧民带来的都是帝国大军的消息,在犹豫之后,也只能是同意。
在得到了想要的战马之后,陈平立刻出发,前往乌里雅苏台,大军是冒雪前进的,把牛皮盖在马匹身上,拉着战马在足够埋没小腿的雪地里行军,飞扬的雪花冰粒打的人睁不开眼睛,不得不用东西遮盖起来,很多人索性连眼睛不睁,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攥住前面战马的尾巴,在风雪中走了一段路,人和战马全身都被白雪盖住,别说眉毛胡子,甚至连人的简单轮廓都有些模糊了,而越往北就越靠近杭爱山,山峦挡住了冷风,雪会在中午的时候变成冻雨,这可比雪天还要寒冷,冻雨摧残了太多人的性命。
军中的伤病太多,抱怨更多,陈平原本坚定的信念变的有些迟疑,在靠近乌里雅苏台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停下他又不太甘心,就在犹豫之际,左翼军的斥候与一小队蒙古士兵发生了接触,在控制这些人后,陈平得到了一个震撼他的消息,这群从装备到面相都与漠北喀尔喀部落一般无二的士兵竟然已经加入了帝国军队,而且率领他们的人竟然是帝国的太子,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太子两个月前从兴安岭以西出发,血战数千里,已经在乌里雅苏台一带击溃了逃亡此地的满清余孽。
如此,没有任何理由能让陈平犹豫了,他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出发,连夜抵达乌里雅苏台,作为太子曾经的侍卫长,如今的关西绥靖将军,他必须第一时间出现在太子身边。
抵达乌里雅苏台河一带的时候,地上已经可以看出战斗的遗迹,倒毙的战马和牲口,残破的武器,密集的蹄印,都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激烈战斗。
“卑职护驾来迟,请殿下降罪。”在见到李君华的那一刻,陈平几乎认不出来他,原本白嫩帅气的脸上被冻的通红,几道冻裂的口子分布其上,而那一双眼睛,曾经的温文尔雅完全不见了,变的刚毅坚定甚至有些冰冷。
“两年多不见了,陈平。”李君华扶起陈平,然后笑道:“我很想和你喝一杯酒叙叙旧,可现在是在该死的战场上,我希望你带来的不仅仅是对我的关心和忠诚,而是强有力的士兵和充沛的物资,我需要它们。”
“是的,卑职带来了骑兵、骆驼和战马!”陈平正色回答道。
李君华哈哈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以好好喝一杯了,不过你有酒吗,我这里只有酸了的马**,你怎么这么看我?哦,对了,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还不会喝酒,也讨厌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