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的提议让吴启华兄弟二人全都震撼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就是烛芯爆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吴启华和吴应期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吴启华咽了一口唾沫,拳头握紧,似乎是要下定决心了,却被吴应期一把抓住手臂,拦住了他。
“二哥,稍待片刻,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马将军呢。”吴应期人真是说道,在安抚了吴启华之后,吴应期看向马宝,问道:“马将军的提议很好,也是破解此局的最好办法了,但我想问一句,等拥立监国,剿灭乱贼,安抚诸将,又该如何。”
马宝神色一紧,这是问吴启华主导下的平西藩与帝国的关系,这个问题马宝倒是没有考虑,原因很简单,他的原本计划是借助吴应期掌握的那支兵马及其对夏国相等人的不满,搞乱平西藩的中枢,如果不是吴启华也加入进来,他就要撺掇吴应期当这个主导者了,当然,不管谁来做,他的主要目的是趁乱劫走朱明宗室,管他平西藩之后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了。
“这......末将愿奉王爷为主,甘为犬马!”马宝选择了一个最妥帖的回答方式,那就是表忠心。一边说着,就已经跪在地上,向吴启华磕头了。
吴启华连忙上前,双手搀扶起了马宝:“将军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马宝起身,谦恭侍立,说道:“方才应期将军问,拨乱反正之后当如何,末将以为还是要听王爷的,若是局势尚可,那东番贼王已死,我等还能按先王计划,以战促和,若是.......若真的苍天不庇佑,末将说句悖逆的话,王爷也不该妄动,寻机与新朝谈判的好。”
吴启华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别说他,就连吴三桂也没有和帝国硬撼到底的计划,吴启华问道:“老将军觉得,东番愿意与我谈判么?”
“当然!末将以为,待您拨乱反正,反而更好谈判了!王爷,我藩与新朝矛盾焦点,一在先王,二在利益。新朝以先王为罪不可赦之人,必要问罪,才有这僵持局面,如今先王谢世,反而没有了不可解决的矛盾。而利益方面,先王在时,要为藩下几十万子弟,数百将领争取利益,便是四川一省也难满足,而您执掌权柄,诛灭叛逆,分享新朝赏赐的人少了很多,而且许多人与您无恩无义,何必为其出头呢?如此算来,以往一省不可,如今三府充裕,新朝割一省不许,几府州县算的了什么呢?”马宝慷慨陈词,话越说越圆。
吴启华却是越听越满意,虽然这话几乎是在明说,你爹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吴应期却是保持这冷静,提醒道:“二哥,马将军,去年新朝天子亲征漠南,南下陕西时,曾对先王说过,不可再立前明正统,可见新朝对此极为看重的,二哥若拥立监国,岂不是触龙之逆鳞,这件事,你可思量好啊。”
“是是是,差点忘了这件事,多亏你提醒。老将军,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理的好?”吴启华问向马宝。
马宝故作深沉,思索一会,叹息一声:“末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王爷,拥立监国是您不得已而为之,非您所愿,更非挑衅新朝,触怒天子。拥立监国是为压制叛逆,稳定四川局势,又不是为一己之私,此举虽不妥,但于大局有利,于新朝也有利。再者说,前明皇室如今不过是殿下手中蝼蚁,能立也就能废!
此时拥立监国为安西南,来日废位监国以平天下,无论怎么说,您都是大功一件啊!”
“有理,有理!”吴启华被说的心花怒放,连连称赞,他连忙问道:“那我何时动兵才好?”
吴应期抢先说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以为,今晚准备,明日动手,我在天鸣寺擒杀贼酋,二哥去成都府控制城中各衙门和主要将领家属,拥立监国登位,这样.........。”
吴应期推销着自己的计划,却是被马宝一句不可给打断了,马宝当然不会同意他立刻动手,现如今成都左近就吴应期手中那支兵马,夏国相郭壮图等都在天鸣寺,只要动手,几无失手的可能,但那样一来,局势就不被马宝掌握了,若是吴氏兄弟和帝国开战,他就成了自掘坟墓,若是二人投顺,那主要功劳也在他人手中,马宝连忙说道:“万万不可啊,应期将军,还是缓缓图之的好。”
吴启华对马宝已经极为拜服,立刻问道:“老将军,这是何道理,请你详细说说。”
马宝说道:“如今前线诸将都没有到,王爷就拨乱反正,若是这些将领不服从您,转身率兵投了新朝,岂不是您损失了许多大功,现在夏国相与诸将是何计划还不清楚,他们是公然带兵回成都,还是安排少量兵马回来,甚至没有暗中联络,只身前来,都还未知,最好的局面难道不是把他们一网打尽吗,若是现在动手,可完全没了这种可能了。”
“那你说怎么办,马国柱等若是率兵回来,我手下这些人可挡不住。”吴应期直接表明了自己态度。
马宝倒是没有妥协:“这我自然知道,但也不能提前动手,还是等几日功夫,看诸将反应,若有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自然还要抓住机会,就算没有咱们也握着先机,旁的不说,二贼都在天鸣寺,左近又只有应期将军一支兵马,可先派人分散成都周边要道监察,发现诸将领兵回来,再动手也是不迟啊,到时候,也可治其一个擅自调兵的重罪,我们更是占据上风啊。”
见吴应期犹豫,马宝说道:“王爷,将军,以现在的形式,夏国相纵然有专权之心,也不敢让前线诸将调遣大军到成都,毕竟那样的话,他也无法掌握局势,最多让其率领精兵悄悄潜回成都,但如今王爷掌握先机,末将无需束手,可秘调三千马步回归成都,这样我方有兵力优势,就不怕夏国相等贼了。”
“老将军所言甚是,是我兄弟过于操切了。”吴启华赶忙示好。
马宝连称不敢,却是长出一口气,只要拖延下时间,他就可以与贵阳方面联络,引帝国大军入川,那个时候,才对他个人无往不利。马宝正心情松快的时候,吴应期问:“马将军,我记得你与贵州总兵谭宏都是出自闯军一脉,素有交情,他麾下兵马不少,不知可否写信请其率兵相助。”
“哦.......这.......。”马宝被问的愣住了,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说道:“应期将军,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谭宏虽与我互称兄弟,但终究是不敢托付生死的!当然,谭宏亦是识时务的,末将以为,写信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在动手之后再写,谭宏之兵,只可做锦上添花,万不可担当大任啊。”
马宝当然不会通知谭宏,他可不想让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功劳。
吴启华抚掌而笑:“老将军是老成之言,应期,你可要多向老将军学习啊,这个时候,用人做事都要小心,出一点纰漏,咱们都是断头之祸。”
三人围在一起,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马宝尽心为其谋划,三人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吴启华倒是越发信任他了,到了后半夜,吴应期才是亲自把马宝送出天鸣寺外,马宝回到酱菜铺子,立刻写了两封密信,交由老板,说道:“立刻安排人,把信送到镇雄,必须亲自交到公子手中。”
贵阳。
李君度与其父李明勋之间有很多不同,对于大西南战区同时侍奉过二人的将领们来说这是公开的秘密,李明勋做事喜欢考虑全面,因此常被人说成优柔寡断,而李君度则极为激进,单刀直入,在性格上,李明勋很豁达,对身边熟悉的人很亲近,而李君度则很注重上下尊卑,因此常让人觉得不怒自威,但父子二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吃。
走到哪吃到哪似乎是帝国皇室的传统,李家父子尤爱各地小吃美食,在贵阳英王的餐桌上就摆着花江狗肉、花溪牛肉粉、合马牛肉等一大桌的当地美食,李君度独坐桌前,在侍从的帮助下吃的欢畅,这也算是他难得的休闲时光,然而,紧急的军机事务总是会打破这种宁静。
“殿下,四川马宝来信。”李山走了进来,对李君度汇报道。
李君度没有放下筷子,而是问道:“说了什么?”
李山拆看了一遍,笑道:“恭喜殿下,吴三桂死了!”
李君度只是微微点头,好像死的不过是一个小人物,重要程度甚至不超过他夹在筷子里的那块狗肉,当然,吴三桂的死没有超乎他的预料,毕竟马宝早就说过有把握,而且在三天前,重庆方向的谭宏送消息来,成都方向要求他秘密折返,那个时候,李君度就猜到吴三桂出事了。
见李君度没有什么表示,李山继续说道:“马宝已经到了成都,潜伏在了吴启华和吴应期二人身边,说动二人起兵擒杀成都城的平西藩主要官员,拥立监国,以拒诸将,他为我方争取了时间,要求我方派遣精兵从镇雄入蜀,为其麾下兵马后继,以安四川之地。”
李君度微微一笑:“这个马宝倒是有本事,他有没有说如何保住前明皇室?”
“没说,只是尽力而为,但卑职想,这厮定然是有计划的。”李山老实说道。
李君度又问:“有没有说谭宏的事。”
“没有提。”李山不由得又看了一遍。
“呵呵,这就是了,如果马宝没有把握,定然会要求谭宏也相助,现在他想独吞这份功劳,那定然是有把握的了。”李君度对此更有信心了。
李山皱眉,冷声说道:“谭宏屡屡为其进言说和,他却事事防着谭宏,实在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弟呢。”李君度倒是马宝的小心思,他问道:“镇雄方向是我军哪支部队?”
李山道:“镇雄对面都是一些土司部队,并非主攻点,因此没有配备合适的军队,倒是云南曲靖有韩玉生的师,他的师去年扩建来的,其中有一个专业的山地旅,可堪大用,距离镇雄不过百里。”
李君度还记得韩玉生,陆战队中有名的将领,不仅体现在作战上,对军管城池安定地方也颇有心得,前年他率队直扑南京,韩玉生的部曲就是其中主力,倒很合适。
“好,命韩玉生北上,直往成都。”李君度吩咐道,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上次谭宏来信,你是怎么回复的。”
谭宏来信说明了吴藩让其秘密回成都的事,谭宏是降心已定,不想再冒险,因此求问于贵阳,只是当时李君度未掌握确切的消息,没有管这件事,而李山则说道:“就一个字,拖!”
李君度哈哈一笑:“这个法子好,你再给谭宏去信,让他再拖延五日,五日之后,本王会亲率主力进入四川,与其汇合,再定方略,去吧。”
李山道:“那卑职可得让谭宏准备好重庆火锅,以飨殿下了。”
“那感情好,到时你与我一同去,也尝一尝当地的美味,原本以为这仗能打到冬天甚至明年呢,不曾想四月便能见胜负了,好哇,好哇,看来西南的差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也可以尽快回京了。”李君度笑呵呵的说道。
李山只能讷讷称是,不敢接这话,他不知道李君度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毕竟现在手掌半国精兵,八省之地,以亲王之尊督军,何其风光,若是打完了仗,这位意气风发功勋卓著的年轻王爷又要何去何从呢,李山可猜不透。
“王爷,是不是也给湖广和陕甘去信?”李山提醒道。
“对,我倒是忘了,去送信吧,想来他们也会大吃一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