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了你们狗眼了,怎敢冲撞沈长官的车驾,快些滚开,滚开!”
治安官的叫喊声让沈达春和沈廷枢惊动,沈达春拉开帘子,打开车窗,问道:“怎么回事?”
“长官,一个女人抱一个孩子拦住了您的车驾,治安官正赶人呢,您安心坐着,我已经招呼人守住周围了,不会有什么大事。”沈达春的助理官低声说道,显然是受了英王遇刺的刺激,因此很担心安全问题。
“给两个钱打发了吧,许是没了生计的,对了,问她一句,若衣食没有着落送到救济署吧。”沈达春倒是善心,随口说道,见外面人呵斥声渐渐大了,又叮嘱说道:“招呼前面的人,别过分了,闹出乱子来,指不定有人在报纸上怎么说呢。”
很快,车驾继续走,沈达春打量着外面,道路上清净的很,那个女人光着脚站在街边,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正盯着车驾看,交错而过的时候,女人的眼睛一亮,竟然是飞扑过来,喊道:“沈长官救我,长官救我啊,我是熊文的女儿,我是熊文的女儿......。”
那女人哭喊着,被治安官推到一旁,眼瞧着棍子就要落在身上,被助理官拦住了,沈达春扒着车窗,心中不断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熊文的女儿,熊文的女儿.......。
想着想着,竟然是喃喃出声,沈廷枢看出不对劲,轻轻推了一把:“达公,旧相识么。”
回过神的沈达春看到沈廷枢嘴角上挑,考虑到这是一个抱着吃奶孩子的艳丽少妇,又一眼认出了沈达春,沈廷枢显然是往其他方面想了,沈达春道:“熊文曾是家父的幕中之人,也曾教我,算是故人了。”
当然,沈达春没有全说,熊文可不只是沈犹龙的幕僚这么简单,当年二人相交,熊文还曾要把他的女儿嫁给沈达春为妾,只不过随着沈犹龙去世,一切就没有后续,沈达春似乎还能回忆起当年给自己奉茶的羞怯女子,却是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
“把人带过来。”沈达春道。
女人被拖了过来,扶着车轮站起,撩起头发,脸上已见淤青了:“你是熊文的女儿,出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女人似也不敢认沈达春,小心问道:“请问是沈达春沈长官么?”
“正是本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熊文呢?”沈达春问。
“我爹他很早就死了.......。”女人低声说出了悲惨的过往,当年沈犹龙死后,两广总督的位置自然有人接任,他的幕僚也无人看顾了,沈达春有李明勋这关系,先是去了琼州,后来又加入帝国,总督九龙去了,熊文则是带着女儿在广州谋活路,但不幸死于战乱,这女人先是被捉了当军妓,后又被尚可喜手下的军官掳去,广州城破,两广光复,颇有姿色的她又成了晋藩子弟的妾室,西南归附帝国,成了帝国男爵的如夫人,但一经清算,沦为阶下囚,若不是趁乱逃脱,此刻已经被关在大狱之中了。
女人说完,央求道:“大人,看着我爹的面子上,求您救我一命,我不敢求一家免罪,只求能帮我娘俩出城,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看着沈达春和一女人在街道上说伤情话恩仇,沈廷枢低声说道:“人多口杂,达公小心。”
说罢,沈廷枢轻咳一声,对外面人说道:“把这女人和孩子带上后面的车,回去之后再处置,大晚上的,你们不觉得冷么?”
治安官和助理官应下,女人也是连连谢恩,但沈达春却是摇摇头,扭头回了马车中,眼睛看向前方,双目紧闭,他感觉心中绞痛,但却仍旧咬牙说道:“这女人既然是犯官家属,直接解送治安厅吧,本官身为帝国官员,也不能徇私枉法,再者,她与本官也没有什么关系。”
治安官显然愣住了,继而拉着女人走,女人一只手抓着窗框,央求道:“长官救命,别送我们去大狱........。”
沈达春冷冷说道:“你放心,帝国法令,纵然是谋逆大案也不会祸殃全族诛灭,你们顶多是会发配海外,到底也不是死路,去吧。”
女人拼着命把哭喊的孩子塞进车窗:“求长官收留这孩子,他只有三个月,哪里经受住发配之苦啊。”
沈达春坚定的摇摇头,沈廷枢也看出沈达春不愿意淌这浑水,喝道:“快点拉走啊,连个女人也控制不住么?”
车窗关上,窗帘放下,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一幕幕却是在沈达春面前不断浮现,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但也知道,别无选择,英王遇刺了,性质就变了,这浑水,谁淌就谁倒霉。
马蹄踩着石板,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渐渐远去,街道一侧的二楼打开了一扇窗户,赵文廷的脸露出来,他低声说道:“沈达春都不想掺和了,看来势不可违了。”
英王别院。
李君度坐在床上,把刚写好的一封厚厚的信装好漆封,就看到侍卫长走了进来,脸色是极为难看,李君度问道:“怎么样,活口要回来了么?”
“殿下.......,那两个活口........死了。”侍卫长低声说道。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李君度脸色难看起来。
侍卫长说:“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就死了,尸体尚有余温,显然是刚死的,尸体上有很多伤口,致命的都在腹部,是被人用钉子扎死的!”
“赵文廷怎么说?”李君度问。
“没有见到赵长官,安全局监狱长说,这人是赵长官亲自押送来的,原本是准备天亮再审的,谁知被关在一起的犯人给杀了,我问过监狱的犯人和几个看押人员,都说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呢,八成......八成赵长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君度骂道:“这种蠢话你也信,他赵文廷得了如此犯人,怎么会等天亮再审,赵文廷在哪里,在做什么?”
“忙着抓人呢,脚不沾地的,我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见,听说昨晚前半夜还正常,后半夜抓了好些人,还开了枪,死了不少呢。”侍卫长介绍道。
李君度冷哼一声:“要么是他真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不过这么卖力,不留余地,他怎么也不怕地方官员报复呢.........。”
想来想去都是没有什么头绪,李君度把手里的信递给侍卫长,说道:“派人送往京城,面交父皇,不得有误。”
“这......这是什么?”眼见是封私信而不是公文,侍卫长有些狐疑。
李君度笑道:“不管我干了什么,只要我不对父皇瞒着,出了任何事,都能兜得住!”
侍卫长听了这话,顿时知道书信里写的是什么了,连忙退下了。
李君度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装半个月的伤病就可以下床走动,亲自主持西南军政工作,而这半个月也可以稍微清闲一下,但不曾想,别说半个月,他连一日的清闲都没有,自从确认李君度没有重伤之后,西南的官员和地方商贾,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前来探访,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名帖,而目的竟然只有一个,往李君度身边送人,而且是女人。
“殿下,沈长官求见。”李君度刚刚把一份报纸扔在一边,准备午后小憩一下,就听到侍卫长在外面低声说道。
“哪个沈长官?”李君度打了个哈欠,问道。
侍卫长掀开帘子进来,凑到李君度耳边,低声说道,说道:“沈廷枢长官.......他还带来一个.........。”
李君度不屑的笑了:“你个大老粗见过什么,还国色天香,算了,请进来吧。”
沈廷枢很快走了进来,行礼之后,李君度让人搬了凳子来,沈廷枢看着李君度动作只是略显僵硬,笑呵呵的说:“殿下看起来比几日前好多了,只是脸色还差一些,看来伤口愈合只剩下调养了,真是恭喜殿下了。”
“是,伤口已经不疼了,医生说,过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李君度说道。
沈廷枢点点头:“到底是伤筋动骨了,调养也是好精心才是,微臣看到殿下身边服侍的除了医生就是侍卫,实在是粗糙不堪,正巧微臣身边有合适的人,想送来侍奉殿下。”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君度也习惯了,说道:“你有心了,不知是何人?”
沈廷枢见李君度这般问,心中放心了下来,他原本打听过来,这三五日不少人来做这件事,李君度都没有给好脸子看,也没有收下,今天竟然优待自己,他心里不免有些兴奋,笑道:“是微臣的嫡长孙女,沈有容,年纪只比殿下小一岁,现在帝国女子学院学医,懂得些医术,正好侍奉殿下养伤。”
“哦,女子学院的学生?新朝女青年呀。”李君度点点头。
沈廷枢见李君度夸赞,连忙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很快,外间进来一女子,身着月白束腰长袍,温和施礼,国色天香说不上,倒是清丽动人,李君度抬手让其起身,对沈廷枢说:“沈家两朝名门,大家闺秀,名不虚传,沈大人,你的请求,准了。”
“谢殿下赏识。”沈廷枢颇为高兴,但那沈有容却是小脸错愕,显然她是知道李君度拒绝了好些人的,怎么单留下自己呢?
沈廷枢只待了一会,便是起身离开了,李君度见沈有容有些局促,不知如何,他笑着问道:“沈姑娘知道为何本王见你一面就留你在身边侍奉么?”
沈有容微微摇头,李君度说:“在过去的五天时间里,有七个人送人到本王近前,但只有三种人,任性蛮横的小姐,攀龙附凤的花痴,还有就是烟花出身的花魁,像你这样上过女子学院,有新思想的女孩还是第一个,本王知道是躲不过了,也知道你爷爷的意思,既然你是最优选择,就留下好了。”
“那您就不怕事与愿违,遗憾终生?”沈有容问道。
李君度思索一会,说道:“那应该是在本王十岁的时候,刚刚搞清楚男女之事,我的父亲,帝国的皇帝就告诉过,像我这样的人,婚姻之事注定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帝国的皇长子娶帝国资深议员的孙女,从政治婚姻角度讲,似乎是皆大欢喜的,如果说其中有一个倒霉蛋的话,就是你了,毕竟作为本王还可以再拥有其他女人,而你,却没有第二选择了。
当然,你也不用过于神伤,帝国的皇子是娶不到真爱女,出身名门的你又有多大可能嫁得如意郎?”
沈有容知道李君度说的是实话,作为沈氏一族的长门长女,她嫁的,注定是家族想要她嫁的,但她可不想这样服从命运,沈有容抬起头:“殿下,以您的身份地位,会有无数的大家闺秀愿意成为您的王妃,何必选择我呢?据我所知,您并非好色之徒........。”
李君度点点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有的话,本王可不会勉强你。”
“没有。”
“你应该说有,你说有,本王就会放你离开。”李君度说。
沈有容摇摇头:“没有就是没有,而且.......如果我现在离开了,爷爷会很生气,父亲和母亲也会挨骂,爷爷身体很不好,难得能见他像今天这么开心........。”
李君度懂了沈有容的意思,沈有容抬起头,问:“殿下,我可否用一个秘密换取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李君度问。
沈有容道:“每天傍晚让人送我回家,第二天再让人接我来。”
李君度倒是对很重孝道的沈有容有些好感,说道:“本王答应你了,本王也会让人给你准备一间书房,你白日在这里就读读书吧。”
沈有容不曾想李君度这么好说话,疑惑问:“殿下不想知道我说的那个秘密吗?”
李君度摇摇头:“不想知道。”
但沈有容越是见李君度这个样子,越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她指着李君度桌案上的药碗,说道:“殿下,您如果装受伤的话,应该摆一些真的药出来,摆一碗黑乎乎的红糖水,但凡懂一些医理的人就会闻出来的。”
李君度脸色一冷:“看来我是真的不能放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