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五 迁界禁海

  福临对于自家奴才的提议自然予以满足,所谓迁界禁海更多的也是针对郑成功而非更具实力的合众国,而迁界禁海也非一纸诏令之事,按照索尼与福临的计划,迁界禁海的地域北起朝鲜,南达福建沿海,如此,迁界禁海对付的不仅是郑成功一人,还是为避免合众国北洋战区的军队进行的沿海骚扰。

  在过去的几年,北洋战区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资源就发动大规模的攻势,但小规模的战斗从未停止,在广袤的胶东平原之上,从青岛要塞出发的合众国骑兵部队与满清军队打的难解难分,而北洋舰队支持陆军在烟台、威海、日照沿海的岛屿建立了多个前线支援点,而在辽东除了海洋岛之外,另有七八个前线岛屿被占据,陆战队常利用这些岛屿,上岸袭击,除了诛杀满清官、兵,还大规模劫走人口和粮食,并且支持辽东当地的逃奴进行反抗,而迁界禁海显然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小规模的战斗。

  几万里的海岸线进行迁界,而且一次性内迁二十里到五十里,涉及到近千万百姓,如果处置不善,便是惹出大祸,所以,满清朝廷从永历八年计划的迁界禁海,真正的实施却是到了永历九年。

  迁界禁海可不是一纸诏令便可成功的,在中国历史上,禁海的政策古已有之,但迁界从未有过,禁海会损害海贸商贾的利益,这一点在对满清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以海洋为生的商贾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要么该操他业,要么早已投靠了合众国,但迁界却是对整个沿海百姓的迫害,要知道,满洲主子们没有物力财力对迁界的百姓进行安置,所谓的迁界就是划定出违禁区域,迫令百姓迁入内地,对于违禁区域内的一切百姓进行屠杀,以达到绝禁沿海的目的。

  在长达数万里的海岸线上,满清朝廷在不同地段划定了二十里到五十里不等纵深的违禁区域,在一些‘海患尤重’的区域,甚至划定了二百里的纵深。

  在没有土地和财政支持的情况下,满清朝廷唯一的倚仗便是沿海的军队,但是沿海的军队,特别是闽浙两地的绿营兵也必然是反对禁海的,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与沿海明军藩镇进行了大宗量的走私,所获颇丰,一朝禁海,利益沦丧,所以,满洲皇帝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沿海满达海部、张存仁部和岳乐所部厉行整顿军纪,严查走私贸易,先治军再迁界便是满清朝廷迁界禁海的战略。

  松江,拓林镇。

  夜色正浓,乌云蔽月,一阵阵海风从海面吹来,岸边的芦苇荡吹的如海浪涌荡,罗山有看着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海面,稍稍放下心来。

  “准备一下上岸,二子,准备火石,上了岸先煮些汤水来,这日子口,冻死人了。”罗山有低声说道,他座下这艘桨帆船是长龙的改版,肚大舱高,装载货物极多,船上二十多人不是自家子侄,就是同村同族,而过去的四五年里,这艘船往来于拓林镇与泗礁山进行走私贸易。

  一开始,这艘船走私的是酒水、水果、棉布,但是随着两年前罗山有正式加入了安全局,他舱内的货物便是完全变了模样,特别是从泗礁山出发,舱内装满了南洋香料、名贵木材、蔗糖,而最重要的几个箱子里,装着的是五十万枚铜钱――顺治通宝。

  罗山有经营这条走私航线多年了,走私来的利润便是他发家致富的资本,与此同时,他还担着为合众国侦查情报和联络的任务,拓林镇掩藏在一片芦苇湿地之中,只有罗山有这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才知道那些河汊子通往何处。

  “罗爷,那有巡船。”眼尖的浆手指着远处的帆影说道。

  罗山有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艘大型蜈蚣船,在近海海面上横冲直撞,想来应当是舟山国姓的巡逻船,他骂了一声,说道:“别管他,冲进芦苇荡,他们便追不进来。”

  “好咧!”桨手们都是老把式,在罗山有的命令,飞快划桨,罗山有骂道:“这国姓越来越霸道了,自己做着走私买卖,偏不让咱们做,真是让人气愤。”

  罗山有骂着,驾驶这艘长龙驶入了浅水区域,顺利摆脱了那艘蜈蚣船,那船只是远远的放了几声炮,也就是撤离了,天亮之后,罗山有找到了路,返回了拓林镇。

  拓林镇位于金山卫西面四十多里,金山卫此时已经成为了江南的海防重地,那里驻扎着两营兵马,还有江南水师一部,而拓林镇因为周围被沼泽、湿地包围,远离海防,已经成为了松江府的走私集散中心,而金山卫的海防参将正是这里的土霸王,也是罗山有需要孝敬的对象,而罗山有最赚钱的铜钱走私,海防参将张世华也是参与其中。

  “嗯,岛夷这铜钱是越做越好了,和普通的顺治通宝一般无二了。”参将府里,张世华掂量着一枚假钱,啧啧称奇。

  罗山有笑嘻嘻的递上一根卷烟,笑道:“大人试试这东番货,听闻是吕宋那边的烟草,最是醇香。”

  张世华早听闻东番人用纸卷烟来抽,烟叶之中掺杂香料,醉人迷香,张世华接过,点了一支,吸了一口,点头道:“不错,是不错。”

  罗山有道:“大人方才说这假钱造的像真的,实际上用的铜又少了半成,但咱们定金交的早,价格不好再变,所以人家东番那边多给了三万枚钱,小的都放这里面了。”

  “哦,铜又少了,却是没看出来。”张世华再拿起那一真一假两枚铜钱,比对起来。

  到永历九年,顺治通宝有三种样式,分别是仿古式、单汉字纪局式和去年才开始铸造的一厘式,三种样式中,安全局选用了最早的仿古式和一厘式作为主要仿制样式,一来这钱币仿制的是明朝天启大钱,铸造工艺和形制都与明朝铸币相同,而安全局控制的铸币厂是从社团接手来的,曾经还大量铸造过明钱,尤以天启钱为最,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钱币式样简单,仿古式的正面有‘顺治通宝’四个汉字,而背面却是没有汉字,而其余两种中,单汉字纪局式的有三十一种背部文字,一厘式也有十七种,文字越少,技术含量越低。

  而一厘式则与仿古式不同,其背部十七种文字,分别来自十七个铸币局,相对于仿古式来说,这类钱币需要更高的铸造技艺,但与仿古式不同,这一类的顺治通宝是权银钱,即可以直接用来兑换白银,一千文一两白银,其背面的一厘就是折价白银一厘的意思。

  按照满清规制,顺治通宝含铜量在七成,但合众国通过先进的铸币技术,和使用纯度高的铜锭,把含铜量降低到了五成八分,让造出来的假钱真假难辨,而合众国海外领地有大量的铜矿,特别是朝鲜、台北和永宁地区,铜产量充足,而海军完全采取铸铁炮和南华行政区锡矿的开采也让铜钱制造成本快速下降,当然,安全局大规模向满清控制区走私铜钱,目的还在于扰乱满清的货币,特别是权银钱的大规模进入,让满清控制区的白银与铜钱比价跌宕起伏起来。

  “这还是好的,小人听说,那边铸的日本钱,比日本自己的造的还真咧。”罗山有笑嘻嘻的说道。

  张世华拍拍桌子,让亲兵把钱箱子抬入了库中,他再次点燃了烟,说道:“难得你亲自来一趟,本官便是直说了吧,日后这铜钱买卖,咱们就只做权银钱,那些老钱就算了。另外也别总是送江宁和浙江铸币局的钱,其他局的也做些,我可是听说,沿海这些地方,东番都在输送铜钱,想来临清、福建、工部的钱也铸了,掺在一起送,也少了许多麻烦不是。”

  罗山有一一记了下来,连忙点头:“些许小事儿,还需要参将爷开口,真是罪过,下一批钱,绝对让您满意。”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老罗,咱们这买卖有年头了,别那么拘谨,来,坐下喝茶,我让人弄了酒菜,一会多喝两杯。”张世华笑吟吟的说道。

  罗山有自然明白张世华为何这般随性,张世华还是游击的时候,两人便是有买卖往来,只是那个时候,走私的多是人口,特别是松江的机户,一开始,张世华态度极为恶劣,以奴才视之,后来态度逐渐好了,特别是两广会战之后,张世华更是尊重了许多,罗山有知道,张世华对满清的信心越来越低,这是在给自己寻后路呢。

  不消多时,酒菜摆上,张世华道:“这次那么好说话,老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罗山有压低声音:“参将爷,我在东番那边听说,京城的满洲人对东南有异动,是不是要打国姓了?”

  张世华笑了:“你消息倒是灵通,却也不全对,这次来的是工部尚书苏纳海,已然到了江宁了,但来了之后,却是把岳乐从杭州召去,显然不光是对付国姓那般简单,老罗,估摸是要禁海了。”

  “禁海!”罗山有听到这关乎自家身家性命的事儿,当即叫出声。

  罗山有道:“可有确切的消息?”

  张世华微微摇头:“我和江宁、苏州那边的满洲权贵有些关系,须得打听一二,不过这次想来是要玩大的了,老罗,若是闹大了,不光要对付你们那边,我们这边也得出手,听说前几日,杀了几个擅批出海条文的官老爷,谁知道会不会落在我们头上,真有那一天,你可得顾念交情。”

  “参将爷放心,那边我都打点好了,您若是出海避难,保证不问罪,这两年,您也为那边做了不少事。”罗山有说道。

  张世华问:“当真不问罪?”

  “当真。”罗山有说道:“如今的安全局长官换了从南洋来的何文瑞长官,为了禁海的事,何大人已经到了泗礁山,联络了很多人,您的情况,何长官是知道的,但是,富贵险中求,您要得更多,还得多尽力。”

  “那是,那是。”张世华回应道,他有自己的关系网络,但想要获得确切情报,还需要付出代价,张世华思索一会:“我若是搞到确切全面的情报,不知道那边怎么安排我。”

  罗山有道:“我也说不上,只是听说何长官因为这事在江南撒了二十万两下去,张大人,您若是能弄到关键的情报,在海外弄上几万亩肥田是不难的。”

  张世华重重点头:“劳你替我问问,不瞒你,我听说苏纳海与岳乐准备对我们绿营和水师下手,据说从京城调来不少八旗来和外地绿营,这两年松江一带的走私,就数我了,想来是跑不脱的。”

  罗山有面色一惊:“这样的话,你还是得安排一下才是,别家中妻小都被勾连住。”

  张世华道:“我娶的那个蒙古婆姨也就罢了,我担心的是松江城中的小儿子,可否先送到拓林镇,或者泗礁山。”

  罗山有道:“最好是这样。”

  张世华重重点头:“这个时候,也是该搏一把了。”

  香港。

  李明勋被人从卧室之中叫醒,走进会议室,看到深夜中的会议室中已经完全被灯火照亮,海军司令西蒙斯和海军陆战队司令乌穆都已经到了,其余军官分坐两旁,李明勋揉了揉睡眼,问道:“有结果了吗?”

  “是的,元首阁下,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满清制定计划,将于今年六月开始,全面禁海,办理这件事的满洲大臣已经分别赶往了山东、江南、浙江和福建,由工部尚书苏纳海坐镇江宁,全面迁界,闽、浙、鲁、辽内迁五十里,江南内迁二十里。”西蒙斯当即说道。

  “六月.......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李明勋说着,站起来面向所有军官:“西蒙斯,以你为主,可以实施那个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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