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五 孩子

  别院。

  大本营的别院算是李明勋在这个世界的家,但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在这里居住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奔波劳碌,原本这里居住着李明勋的两位夫人,如今连未婚的安化公主也住了进来。

  李明勋走进别院,听到安化银铃般的笑容,李明勋探头一看,那个丫头正在草坪上追一只两三个月大的哈士奇玩,看到李明勋,安化公主抱起小狗藏在身后,然后快步跑进了屋。

  李明勋无奈的笑了笑,他可不会奢求一个小丫头能对自己有多亲近,而进了正堂,侍女送上茶点,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面容白皙,举止得体,从他阴柔的声音就可以听出,这个名为冯义的人是一个太监。

  冯义原本是桂王府的近侍,永历称帝后,得知安化公主被李明勋所救,为了加深这段关系就把冯义在内的四个太监和十二个宫女派遣到了台湾,而李明勋选择接受,只是按照规矩,和这群侍从签订了劳务合同。

  “驸马爷安。”冯义走到李明勋面前,垂手问安。

  李明勋道:“不必这般客气,方才我看到安化了,她似乎很喜欢这里。”

  “是的,两位夫人对公主都很好,林大人家的夫人也时常来探望.......。”冯义低声说着,他的语言慢条斯理,但绝不拖沓,把安化来到台湾的事情介绍了一遍,从熟悉环境,到教授礼仪,安排功课,叙说的明明白白,冯义也尽职尽责,把李明勋的要求稍稍改变,但总体还是让人满意的。

  李明勋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公主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你可以告诉她,我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不用总是躲着我。”

  冯义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驸马爷,奴婢有件事向您密告。”

  李明勋摆摆手,示意堂内其他人出去,低声说道:“曾夫人有些异样。”

  “她?她不是在禁足吗?”李明勋诧异问道。

  冯义低声说:“奴婢感觉,曾夫人应该是怀孕了........。”

  李明勋蹭的一下站起来,满脸的不相信:“你确定!”

  “是的,曾夫人拒绝让太医诊断,平日很少出门,最近这两个月更是很少露面,但奴婢见过夫人几次,那个时候虽然肚子看不出来,但走路仪态还是很像的,而且奴婢让人查验了曾夫人的膳食,从膳食来看,应该是怀孕了。”冯义详细解释道。

  李明勋略作思索,应该就是上次回来吵架的那次,想不到自己也能一枪命中了,李明勋稍稍安静下来,问:“冯义,你说她为什么不让人知道。”

  冯义心思细腻,在桂王府也是老练的人儿,皇室的熏陶让他对普通人敏感了许多,他想了想说道:“奴婢以为,夫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你觉得她会怎么选择?”李明勋沉默了许久,不知为何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冯义。

  冯义心中早有答案,说道:“驸马爷,拖的越久,越是不能打,奴婢想,既然您呆不久,不如就装作不知道,夫人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自然没发选,奴婢想,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没缘由的伤害自己的孩子。”

  “很多事,一步错步步错,我这一步不想走错。”李明勋轻声说道。

  冯义没想到李明勋会这么说,他刚才的最后一句话是稍加改动的,他本想说,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没缘由的伤害自己的孩子,却不曾想,李明勋能理性到近乎冷血的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无情最是帝王家!

  冯义的脑袋里窜出这么一句话,他感觉这就是李明勋最真实的写照。

  “实际上,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冯义试探继续劝说。

  李明勋摇摇头,说道:“这样吧,你安排人给她最好的安胎药。”

  冯义眼睛瞪大说道:“驸马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李明勋手指点在自己的心脏,认真说道:“从男人和父亲的角度讲,我希望元子顺利降生,母子平安,但是作为执掌数百万人命运的执政官,我不能在原则问题上妥协,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逆潮流而动,身处这个位置,我早就有了牺牲个人幸福了觉悟了。

  这样吧,如果她拒绝的话,把这东西交给她。”

  李明勋拿出纸笔,写了十几行字,冯义在一旁看着,发现这是一种协议书,如果用大明习惯解释,这是休书,当然,内容没有那么偏颇,主要意思是,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进行财产切割,而在协议书中,李明勋写明了前提,那就是生下孩子。

  这似乎是一个解脱的办法,也好像是一种威胁,如果曾淑仪选择打掉孩子,那就要彻底被禁足了,相当于入冷宫。

  “你知道吗,我从不奢求每个人都能支持我,帮助我,但是我希望,我亲近的人能给我时间证明我是对的,至少可以做到理解,而不是站在我的对立面去。毫无疑问,阻挡我的人都是敌人!”李明勋郑重的宣誓着他的坚决,但擅长察言观色的冯义却从那颤抖的双手看出眼前这位驸马爷是多么的矛盾和犹豫。

  冯义小心的说道:“其实驸马爷如果去劝一劝,或许能.......。”

  “就在这么办吧,我只在大本营待十天,在这个院子待不到二十四个时辰,这点时间不可能劝一个人回心转意,如果需要表明态度的话,那就加上这个吧。”李明勋从口袋里拿出一件缅甸宝石做的手串,放在了那封‘休书’上。

  “是,驸马爷,奴婢会尽到自己的本分的。”冯义低声说道。

  李明勋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却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下午,李明勋乘坐一辆四轮马车前往了元老院,经过广场的时候,听到外面不断传来鞭子的声音,假寐状态下的李明勋忽然睁开眼睛,因为他数着鞭声,发现已经超过了十二鞭,这已经超过了治安官的处罚权限。

  在社团下辖的城市之中,脱胎于海军刑罚的鞭刑是主要的惩罚手段,诸如随地大小便、口角纠纷等普通案件,会施以鞭刑,在战船上,船长有权对水手施加十二鞭子的鞭刑,而无需记录在航海日志中,这也就成了治安官的最高临机处置权限,再高就要上报治安厅了。

  但按照法令,有法外施恩,一般情况下,天饶一下,地饶一下,元老院饶一下,所以一般是九下,但若态度恶劣,则皇天后土和元老院都不饶恕,打满全部。

  李明勋打开车门,看到广场上聚拢着许多人围观行刑,而刑台上则有数十个人,许多人的背部和屁股被打的血肉模糊,显然,这是治安厅的公开刑罚,如此多的人肯定发生了重大的治安事件。

  “发生什么事情?”李明勋随口问道。

  乌穆一招手,一个亲卫出去打听,半刻钟的功夫就回来了,说道:“阁下,那群人和他们的家人因为移民的事情殴打了移民局的官员和治安队员,被治安厅判处了没人一百鞭刑,分三次执行,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李明勋不解的问道。

  那亲卫说道:“这群人是来自温州的移民,他们被抽选中前往马尼拉,但是他们不愿意去,与移民局发生冲突,并且抢夺武器,发生交火........。”

  李明勋静心听着,今年从浙江来的移民大部分被安置在了宜兰平原和台东纵谷平原北面,经过两年多的开发,这两地虽然是移民死亡率较高的地方,但至少可以接受,但吕宋地区死亡率仍然较高,仅仅是各类热带疾病就能夺取多达百分之二十人的生命。

  在进行尝试后,移民局暂缓了对吕宋的整体移民,原定今年要趁着北风季节移民五万人的,系统移民搁置后,是自愿移民,要知道,从大陆移民过来的大部分是贫苦农民,为他们提供住房、种子、耕牛、食物等生活生产资料并不是免费的,所以每个人都欠了社团债务,这些债务会在五年到十年内还清,而移民每年归还的欠债是社团最大的收入。

  虽然社团的债务制定的比较合理,前两年不还,待安定下来之后,每年收税季节,保证移民生产生活不受影响的情况下归还,大体相当于两倍的农业税,如果移民具备困难,可以少还和延期归还,而有能力的情况下,可以提前归还,中国的农民是最不愿意欠债的,所以很多选择提前归还。而移民前往吕宋的百姓在债务上更加宽松,也更容易获得土地,但随着伤病亡率和战乱频仍的消息传来,这些签订的移民条款的百姓也拒绝前往。

  这违反了契约精神,被移民局强制移民,先是引发了殴斗,继而是小规模的暴乱,实际上,这已经算是‘造反’了,但治安厅把这归类为治安案件,只处置了骚乱中的成年男性。

  “把治安厅长找来。”李明勋说了一句,关上了车门。

  一直到元老院,治安厅长才着急忙慌的赶到,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看起来颇为儒雅,言谈举止像极了大明的乡绅,李明勋听口音就知道,这是来自山东的移民,当初移民之中也有不少的落魄士绅,治安厅长肖君弘便是一位落魄士绅,原本还是秀才。

  “肖厅长,是谁让你把这次叛乱定义为治安事件的?”李明勋问道。

  肖君弘额头渗出汗水,他还是第一次与李明勋见面,按照他传统的明国思想,这就是大明官员和皇帝召对啊,肖君弘不敢隐瞒,实话说道:“是这样的阁下,当时有一百多人参与闹事,引发了很大的混乱,如果当做叛乱进行镇压,会更严重的打击百姓的移民积极性,而且此次骚乱没有造成死亡,只有几位治安官被打伤,卑职只是想把恶劣影响降低到最低。”

  “你请示元老院了吗?”李明勋问道。

  肖君弘摇头:“没有,情况紧急,卑职没有来得及,但卑职愿意为此负责。”

  “你后悔吗?”李明勋又问。

  肖君弘没想到李明勋会这么问,他坚定的摇头:“不,卑职不后悔,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李明勋点点头,说道:“你做的没错,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因为移民造成骚乱吗?”

  肖君弘就要把答案脱口而出,他忽然意识到,执政官既然这么问,肯定是了解了事情原委,既然了解了,为何还要问,那这就是考核了。

  左思右想,肖君弘拿出自己心底的想法,说道:“阁下,恕我直言,在元老们和各级议员们的眼里,台湾的百姓已经够了,卑职是第一批来到台湾的移民,以前在移民局工作,见到无数次移民进入台湾,在前几年,每次移民来到台湾,都会在港口引起商人们的欢呼,他们会想尽办法从移民中得到紧缺的劳动力,但今年不同,台湾已经不缺人了,商人们不再去码头迎接移民,相反却要承受移民局分配的移民安置份额,各行政区视安置移民为负担,各级治安厅则视新到的移民为麻烦。”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道:“肖君弘,你是一个敢言的人,社团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继续你的工作吧,元老和百姓都不会忘记为他们主持公道的人。”

  肖君弘点点头,躬身施礼之后,缓缓退下,李明勋看着元老院外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知道,无论是元老院还是社团中坚的商人阶层,都在发生改变,对移民的态度就是对大陆战争的态度,以往,大家支持参与明清战争还有现实需要――移民,现在却只剩下了民族认同和文明归属感,这种可以简单称之为民族主义的东西可以成就一个组织,也可以毁掉一个组织。

  李明勋走进了元老院,但见几位元老都坐在那里热情的拍着桌子,西蒙斯打趣道:“恭喜我们的执政官,恭喜我们的社团,第一家族终于趋于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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