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广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把兄弟吃剩饭,而且总督府也没有剩饭给他吃,裴广平着人安排厨子做了些面条,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奔马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
奔马回到北美封地业已有小半年了,但二人只见过一次,还是当时裴广平欢迎北美封地体育代表团的健儿回归时,奔马为北美封地赢得了极大的荣誉,在北美已经名人,但却没有接受过多的荣誉,草草参加了庆典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部落。
裴广平当时就知道,这一次东方之旅,给奔马极大的震动。似奔马这类海外殖民地土著到帝国申京的事,在帝国并不鲜见,这样的人,大部分都会选择留在申京这样一个花花世界,然后想方设法的把家人亲眷接过去,而似奔马这类返回故乡的,无一不是想要做一番事业的。
这一点的作证就是,裴广平听说了一个消息,回到部落的奔马,把自己家里牲口卖了个大半,套现了大笔资金。
吃完了一盆面条,奔马端起了茶杯,却把香烟推到了一边,这样裴广平有些诧异,奔马说:“我戒烟了,从今以后都不再抽了。”
这更让裴广平吃惊,要知道,与奔马在帝国全国运动会上取得的成绩相比,奔马在申京的出名更多的是他创造的形象和制造的话题,当初他在申京码头登陆,就按照海盗传统,把烟叶卷成线条,系在头发上点燃,为自己赢得九头蛇的名头,成为了申京新闻界的宠儿。
曾经一段时间,奔马试图把烟草这种由印第安人发现的消费品和印第安这个民族牵扯到一块,甚至于影响了北美封地,因为奔马在申京时,倡导应该有一种叫做印第安的香烟品牌,而香烟是国家垄断的,帝国烟草总公司一度派人了解现在封地实际控制地,是否有适合种植烟草的地方,以方便让这种‘印第安’牌香烟更名副其实。
只不过,在了解到,只有南方盎撒人聚集地是烟草产地,帝国移民聚集之地,并未有适宜的水土,因此烟草总公司一度要用北美行省的烟草代替,反正那里也是印第安人的故地。
这种倡导也随着奔马的改主意而发生了改变,原因很简单,‘印第安牌’这个名称,在帝国史学界就被认为是殖民者的遗留产物,印第安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印第安人,是因为哥伦布错认为他抵达了印度,而显然,印第安人与印度没有一点的关系。
“听说你把牲口大半卖了,怎么回事,要去申京,还是迁到大西洋城?对了,我听下面人说,你还带来了几十个孩子,我记得你没结婚吧,哪里来的那么多孩子?”裴广平自己吸了一支烟,直截了当的问道,二人是把兄弟,所以他不需要玩什么弯弯绕。
奔马说:“我准备到大西洋城来,那些孩子是部落里适合入学的孩子,你得帮我安排他们进学堂。”
“你一来就给我出难题。”裴广平立刻感觉头皮发麻。
要知道,大西洋城的城区人口也不过几万人,虽然名头大,但市区人口不多,教育系统自然也相当简陋。学校是有限的,如果说帮奔马安排一两个孩子入学,裴广平一点不觉得为难,但一下安排几十个,肯定是大动静,这在本地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的。
“你是个总督,这点事都办不了?”奔马可没想到裴广平会犯难。
“教育经费可是完全由地方财政负责的,你都没向总督府缴纳过税,一下安排那么多印第安孩子入学,你让那些纳税人会怎么看?我是总督不假,可那又如何,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为所欲为吧。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得想想。”裴广平直接说道。
奔马直接说道:“我可以给钱,让这些孩子缴纳两倍,不,三倍的学费。如果还不行,我捐一座学校怎么样?”
裴广平见奔马如此说,感觉操作空间大了很多,他也知道,奔马很有钱。
奔马是一个部落的族长,虽然那只是一个小部落。在东方的帝国本土有一句俗话,叫做家财万贯,带腿的不算。或者叫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就是把牲畜家禽不能算作一个农民的重要资产,因为和房产、地产相比,这些东西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做个对比,就知道,牧民抗天灾的能力,是远远低于农民的。
但在北美封地,带腿的牲口,恰恰是内陆的土著最重要的资产。
原因就在于,北美封地的交通实在是不够便利,在今年才开始正式修建第一条铁路。内陆种植的粮食等农产品,是低成本的运输出来的,相反牲口却可以被驱赶着走向大西洋城这样的港口。
因此,奔马这样的兼为牧场主的部落族长,其实是很富有的。而在申京,奔马闹出了那么多动静,也是大赚了一笔。
“你的族人,连国语都说不利索,怎么上学,这里可没有印第安学校。再者说,你们印第安人不同部落之间的语言也不相通啊。”裴广平说道。
奔马是一个大个子,但他也极为的聪明,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钱建一座学校。”
“我先安排人给你办一个语言班,让你带来的孩子学习一下国语和基础知识。等他们熟练掌握了这些,才好安排他们上学。而如果掌握不了,入学也是无用。至于如何解决他人的非议,简单,就按照你说的,捐一座学校吧。”裴广平说道。
奔马点头:“好,不仅我带来的孩子,其他印第安人的孩子,也可以这样操作。我可以负担他们的费用,学校我可以捐,但是需要以我的名字命名,或者命名其中的一座大楼,我还要树立我的铜像.......。”
“你这是怎么了,深谋远虑呀。”裴广平这才发现,奔马有些怪异。
原以为他只是想要迁居到文明世界,让自己族人入学,算是一种对家乡的回馈。但现在奔马要做的事,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在奔马这一次回来的时候,裴广平就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炽热的火焰,那是要做大事的样子。后来听说奔马卖了自己在家乡的资产,裴广平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他原以为奔马要做的大事,或许是开办一家公司,亦或者是在大西洋城周边买下一块土地,然后把族人全都迁移过来,一边开牧场,一边让这些部落民也融入文明世界。
但奔马并未这样做,从要给自己捐赠的学校上命名、树铜像这件事上来说,他显然是在经营自己。
到奔马这样地位,经营自己自然不是小白脸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是要经营自己的名誉和地位,而这样做在帝国政治圈子里称之为养望,这是要从政的表现呀。
“广平,你说我作为一个印第安人,在我短暂的一生中,如何做才能造福我的母族?”奔马问道。
裴广平呵呵一笑,给奔马倒了茶,说道:“奔马,如果当初我欢迎你回来的时候,你这样问我,我可以用一个下午到一整天的时间和你说道说道。但你回来这都要半年了才来问我,显然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与其我在这里侃侃而谈,不如你说出你的想法,我为你查缺补漏。”
奔马正色说道:“我去了一趟帝国本土,明白了许多事,有了一个概念――印第安人不是一个民族,只是一种笼统的称呼,美洲,不论北美南美还是中美洲,哥伦布到来后,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的原住民都被称之为印地安人,事实上却不是。
去年我路过南美地区,在那里见到了那里的印地安人,我和他们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尤其是语言。我们之间的区别不是帝国北方人和南方人的区别,不是北京人儿听不懂粤语,广东人吃不惯北京的地道。是真真切切的不同,甚至帝国国族与日本人之间的相似度,都比南北美印第安人之间的还要多。
至少你们站在一起,一般人分不出来,虽然语言不同,但都会用繁体字。”
“所以你把你全部的内心和资源投入到你部落的族人身上,对吗?”裴广平说。
奔马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裴广平呵呵一笑,把手里的烟屁股扔进了烟灰缸,说道:“看来今天有的聊了。”
“我把资源投入到族人身上,是因为他们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去做,也是因为他们能接受我安排的命运。但我仍然希望能改变印第安人的命运。虽然我已经不认同我是一个印第安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帝国的政治中,印第安就是印第安。我这个印第安人和南美地区的印第安人没有任何区别。这是一个国家的政治惯性,绝非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能改变的。
只不过,我仍然愿意以此为奋斗目标。”奔马恳切说道。
帝国的民族界定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模糊,在政治上,帝国喜欢用比较大的界定,尽可能的减少民族的数量。比如帝国的蒙古族,就包括了卫拉特各部落。东北的大量少数民族被化为了女真这个范畴,实际各群落之间相互差异非常大,按照民族划分,肯定不是一个民族。
再比如,在理藩院辖地,信仰天方教的,往往被划为一个民族,但塔吉克和畏兀尔可完全不是一个民族。
这主要是政治考量,就比如帝国的理藩院席位分配,就给了这些少数民族四分之一,也就是十二个席位,如果按照后世标准确立民族,那十二个席位显然不够分的。
在这些少数民族之中,满洲又是特殊的一个,按照帝国传统,满洲应该属于女真这一支,但长久以来,女真各部为了不因为满洲被歧视,长期就是满洲是满洲,女真是女真的态度,因此满洲在元老院里得到了单独的一个席位。
因为这个原则,所以印第安人也被划为一个大的族群,这样将来的政治分配中,对帝国一方相对有利。
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在十八世纪初的这个时代,印第安人可能拥有三千万的规模,但绝大部分都分布在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帝国在美洲的领地,印第安人数量其实不多。
帝国在美洲占据着所有亚热带及更北的区域,这个范围内的印第安人的数量不会超过三百五十万,而真正受到帝国实际控制的印第安人,加起来连八十万都不到。
而显然,把八十万人是有可能被视为帝国的一个少数民族,而也仅仅是有可能。真正被视为,其实只有奔马这类拥有帝国国籍的印第安人,数量可能连四万都没有。
哪怕是八十万,在人口大国的帝国境内,也排不进前二十。
听到奔马说了这么多,裴广平也终于明白了奔马做这一切的目的,他就是要让印第安人真正的融入帝国,成为帝国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现在帝国的一些民族在理藩院有了自己的代表,我希望有一天,我或者某一个来自美洲的印第安人可以在元老院亦或者议院里,代表印第安人发言。”奔马说道。
裴广平点点头:“嗯,这是非常好的理想,也很现实。不论你们是否愿意,不论帝国其他民族是否接受,其实这已经是事实了。而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帝国百姓对印第安人没有恶意和排斥。”
这一点奔马确实有感受,印第安人与帝国文明之间没有宗教、肤色等严重的隔阂,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奔马认真说:“但是,我认为需要做的仍然很多。想要成为帝国权力中心的一位印第安人代表,首先要懂的就是法律,没有法律知识,在那里寸步难行。另外,印第安人与帝国文明,只有几十年的交流史,而不像是游牧和渔猎民族,和帝国国族已经‘友好交流’了几千年了。
想要树立相互之间的认同,我认为还需要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