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一七 治沙

  在水利所,李昭瑢有自己的办公室,而且还有一间独立的小院作为宿舍,在那里,李昭誉见到白歌,她是李昭瑢妻子,也是李昭瑢的同事,二人是一起来到西疆的,在此工作了五年之久,桑格尔湖就是李昭瑢这几年的成果。

  “我有公事经过西疆,父亲着重提醒我,一定要来看看王兄。”李昭誉解释说道。

  “叔父身体还好吗,他在电报里说要从海路回京。我这边的工作也要完了,准备年底回京一趟,到时候应该见到他吧。”李昭瑢眼睛有些红了,他幼年是在印度渡过的,但人生重要的少年和青年阶段都在申京,而在这个过程中,裕王或许不是他最亲近的人,但却是他的引路人。

  “一切都好,父亲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约么要在苏伊士待一段时间,但年底肯定能回京。”李昭誉说。

  李昭瑢是帝国的英王,但在帝国所有的直系血脉中,他又是特殊的存在。他的父亲开创了印度斯坦帝国,但为了保住属于自己的,在帝国的家业和祖产,安排李昭瑢回京继承英王之位。

  可以说,李昭瑢就是一个牺牲品,他只是被父亲用来和夺走自己皇位的弟弟置气的。

  好在,皇帝李君华对于这个侄子倒没有什么心结,对其态度也不错。但这不意味着李昭瑢在帝国的日子过的好,他独立支撑起了英王一系,在皇室之中地位比较尴尬,而他的母亲也因为以前做过的事,在皇室之中受到戒备,这个为了儿子不择手段的女人从进入申京之后,就如同进入了冷宫,申京就是她的冷宫。

  唯一对李昭瑢一视同仁的就是祖父和叔父,尤其是李君威,对他视若己出。

  在李君威的教育下,李昭瑢自幼就喜欢以平和的心态应对周围的一切,而在尚未成年,他就确定日后不会从政。

  他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英王一系和血脉的因素,会让他但凡踏上仕途,就会遭人非议。裕王教育他,当别人怀疑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越发努力,用事实来打对方的脸。

  他一直都这么做,但那是在小事上。踏上政途,可不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获得打脸全世界的功劳。

  而李昭瑢最喜欢,最崇拜的人就是他的小姑,李筠玫。她从不受皇室的身份约束,从年轻起就醉心于学术,到现在也没有结婚。这也是李昭瑢要走的路,他不想从政,但并非不想成事,他也想做一些事,像自己的父祖那样,为历史所铭记,也让自己的人生更有价值,混吃等死的宗王生活,可不是他所愿的。

  平和的李昭瑢做出的唯一叛逆的事,就是在五年前帝国农业学院毕业后选择的工作方向,他在学校里学习的是水利专业,显然,只要他愿意,皇室可以把他安排进帝国的任何水利项目之中。

  在这个问题上,皇帝李君华在与太上皇商议之后,想要让李昭瑢前往台琉行省,代表皇室,主持嘉南水利工程。

  嘉南工程既是政绩形象工程,又是造福百姓的利民工程。按照工程规划和测算,这一工程可以为台琉行省增加至少十四万公顷的水田。而这也算是帝国皇室对台琉行省的回馈,毕竟这是帝国的发家之地,在前帝国时代,更是经济和政治的中心。

  自大本营从台北迁都北京,建国之后,台琉行省的经济发展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别的不说,在建国那年,台北的房价直接跌了百分之七十,而当年为了反抗满清迁界禁海造成的茶叶缺口,在台北大规模发展的茶园,现在几乎也完全荒废了。

  显然,一个规模巨大,造福百姓的民生工程,由帝国亲王主持,其政治意义毫无疑问是巨大的。

  但李昭瑢最终拒绝了这一安排,他选择前往西疆工作,那是他母族所在的地方,也是他一半的血脉来源。自小到大,人人拿着自己身上一半的叶尔羌血脉说事,李昭瑢偏偏就不避讳这一点,偏偏要去西疆,去造福自己的家乡。

  而这谁也不能说什么,台琉行省可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烟瘴遍地的地方,而是帝国东南沿海经济发展较好,环境舒适的好地方。而西疆呢,大漠戈壁,天山大河,听着是诗意盎然,其实却是贫瘠之地,李昭瑢虽然倔强任性,可却选了个吃苦的地方。

  最支持他的人就是白歌,于是两个人结婚了。

  李昭瑢是无法说服皇帝的,好在这并不需要由他出面,他只需要表明坚定的意志就可以。李君威出面说服了皇帝,在他看来,皇室子弟假如不想从政,就有权力做一些喜欢的事情,皇室子弟不应该成为帝国的形象工程和政治玩偶。

  李昭瑢原本以为,第二天李昭誉就会随着烤肉店老板的马车回去,但没想到,他选择在这里呆几天,显然,李昭誉在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是不打折扣的,他来这里就是想替父亲好好看看兄长的工作和生活。

  桑格尔湖的工程是李昭瑢在确定来西疆后,广邀了几个在学校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组建的工程队伍,总工程师就是他在大学里的老师,同时还得到了帝国水力总公司的支援,而资金问题最好解决,只需要皇帝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现在工程已经结束了,这个夏季要放长假,太多的人几年没有回家了。在明年四月,大家还会集结,下一个工程在喀什.......。”第二天吃过饭,李昭瑢带着弟弟和李永忠,一起外出工作,而他们工作的地点就是水库旁边的沙地。

  这一大片的沙地被规划成了几个小块,一起工作的还有雇佣自周围村子的十几个乡民、村妇,他们把麦草捆搬运上来,然后像是晒粉条一样,摊在沙地上,用铁锹从中间往里以插,麦草就插进了沙子里,形成了一排排低矮的栅栏,而这类栅栏是交错的,一个个方块格子,如同巨大的围棋盘。

  “其实谁都知道,西疆想要发展好,与内地的铁路是必然要修通的,但问题就出在沙子上,沙漠里修铁路,一场沙尘暴就把铁轨埋了。而如果用桥梁,建筑成本会提升不说,也不安全,这里的是有风灾的。

  所以这些年,我们一直探索,如何用最低的成本限制沙子的流动.......。”李昭瑢解释说。

  “王兄,这不是水利专业要做的吧。”

  “我们农业大学有这个项目,你知道吗,在甘肃,陕西的一些地方,沙漠在扩张,在侵吞农田。本质上都是沙子随风流动,其实是一样的。”李昭瑢说,他指了指地上的草方格:“这是去年的时候,王叔在西津,我与他通电报,他知道之后,给我提的建议。我们连续两年进行了实验,感觉是有效的。

  只是不知道,王叔远在海外,主持外务,日理万机,还有如此创造力,是怎么得来的灵感。”

  李昭誉笑了笑,说自己父亲远在海外,主持外务那是真的,日理万机却是假的。他这次随父亲出国,真正知道,什么叫劳逸结合,裕王的那种工作模式,简直就是海外度假,走哪里吃哪里,到哪里,玩哪里。

  “可能是苏伊士铁路修筑的经验吧,苏伊士铁路就在沙漠戈壁上。”李昭誉想起了自己去欧洲时,经过的苏伊士运河,旁边就是铁路。

  李昭瑢微微摇头,他知道和那个没有关系,早年他就在帝国档案馆里调阅过资料,在发现没有后,直接打电报让中廷的人询问当年参与苏伊士铁路建设的工程师,甚至连海外事务部的部长赵铭德,都被惊动了。

  结果证明,风沙问题在苏伊士铁路修筑中,不是问题。其实修筑之中,苏伊士铁路公司就发现沙子会埋枕木和路基,但是没关系,直接安排工人铲除就行了,毕竟那条铁路也不长,后来铁路建成之后,当时的西奈帕夏直接征埃及的徭役,让其参与护路除沙的工作,一毛钱都不给,反倒是把从铁路公司要到的护路费给拿走了。

  而苏伊士铁路风沙问题最终也得以解决,那是因为这个计划早期规划的就很科学。挖运河前先修铁路,修铁路前先修的公路,修公路前先挖的灌渠,挖灌渠前,以水井为依托的安置点就已经建起来了。

  因为有灌渠引来了尼罗河的水,所以苏伊士铁路沿线可以借此种植各类植物,从防风带到灌木从,再到发展起来的农田,这些设施就起到了防风固沙的作用。

  “王兄此前说,年底肯定回京,那是否要等这里的工作完成呢?”李昭誉问道。

  李昭瑢笑了笑:“不会,这只是一个小片试验区,暂时还说明不了什么,我还要申请更多的资金进行更广泛的实验,尤其是要在不同的地区进行实验,毕竟各地的风速、沙质都是不同的。仅仅是为了资金的问题,也要回京一趟,在这方面,我这个英王的身份还是很管用的。”

  “如此就好,父亲在西津和欧洲时总是惦念你,他此次回京,此后就不再出过主持外务了,人也会清闲下来。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李昭瑢也是感慨说:“从小就听人说,叔父贪图安乐享受,这一晃二十多年,叔父大半日子实在海外渡过的,日后当真可以清闲一二了。”

  这个时候,李永忠提着一壶水送来,李昭瑢倒了两杯,给远处的妻子送去,李昭誉问:“打听到了吗?”

  李永忠笑了笑:“没有,这里的人说的都一样,英王在这里工作和王妃和和美美,从未红过脸。”

  李昭誉让李永忠打听的是兄长夫妻吵架的事,昨晚吃完饭歇息的时候,李昭誉就听到二人吵架。但见李永忠如此说,也就不过问了。

  他在水利所呆了两天,要走的时候,白歌亲自下厨李昭誉送行,期间吃着饭,白歌问:“昭誉,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帮帮昭瑢。”

  “你不要听她胡说,吃了饭,我让人送你们去轮台。”李昭瑢连连阻拦。

  白歌说:“为什么不能说,昭誉又不是别人。”

  最终,在白歌的坚持下,还是说了出来,原来李昭瑢年底回京只是走一趟,因为还有喀什的项目,明年还要回来,而李昭瑢一直担心在京城的母亲,希望可以把她一起接来生活。

  李昭誉闻言,开始认真考虑。其实对于英王太妃的事,他也不清楚,只是从小就知道,这位太妃很少出门,与皇室中的女眷来往不多。早些年都以为是民族不同,习俗不同,但后来慢慢的才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宫里从未给她下过禁足令,但太妃也从未出宫过,而李昭誉的印象里,无论是祖父还是自己的父亲,都这位太妃评价不高,他甚至还听父亲提醒母亲,少与她来往。

  别说李昭誉,就连李昭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记得,刚到申京时,母亲教育他要隐忍,要学会隐藏伪装,这些被裕王知道后,李昭瑢就被带裕王府和宫中各自住了一段时间,自此之后,母亲就再未有过类似的话。

  “王兄,这件事你问过父王没有?”李昭誉终究还是问道。

  李昭瑢摇摇头:“我们都是电报来往,这种事不好在电报里说。”

  “你若方便,我们准备写一封信,请你代为转送王叔。”白歌抢着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在我看来,这件事应该问题不大。”

  “怎么说?”

  李昭誉说:“太妃的事既然瞒着我们年轻一辈,就说明肯定有不好言说的,但既然只是瞒着,那就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大事。而伯父是天子,心胸最是宽广,这些年过去了,就算有事,应该也能释怀了。更不要说王兄你了,有你在,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我,我有什么资格呢?”

  李昭誉认真的问:“王兄不觉得,你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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