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章嘉呼图克图带着达实巴图尔走了进来,如果没有僧侣出面,达实巴图尔也未必有这个胆量,而塞布礼第一个迎接上去,他在西宁绥靖区多年,与达实巴图尔很熟悉,无论是官方还是私人关系上,都是不错,塞布礼一见到达实巴图尔,就张开了双臂,热情的和他拥抱了一下。
这让达实巴图尔心中有些疑惑,虽然两个人关系不错,又是久别重逢,可当着帝国这么多实权人物的面表现的如此亲昵,达实巴图尔总觉得哪里不对,塞布礼不是傻瓜,他不懂的避嫌吗?
“台吉,自从我再次出现在西宁城,青海的台吉都前来给我送礼,不少人都想要得到帝国的支持成为和硕特的新汗,而你呢,帝国最信赖最真挚的朋友,却缩在帐篷里喝酒,难道你就不担心我们被人蒙蔽,支持了其他人吗?”塞布礼直接拉着达实巴图尔坐下,打趣问道。
达实巴图尔说道:“这个.....汗位是由所有台吉共同推选的,而亲王是帝国理藩院受封,我达实巴图尔何德何能.........。”
他这谦虚的话迎来了一众哄笑,就连几位宝相庄严的上师都笑了,塞布礼更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姿态说了:“行了,台吉,收起那一套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扭扭捏捏呢。在现在的和硕特汗国中,除了你,帝国还能支持谁当大汗呢,难道支持厄齐尔吗?”
厄齐尔咧嘴一笑:“我连蒙古话都说不全,走在塔尔寺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跟和硕特的贵人们说,我是朋楚克大汗的儿子厄齐尔,大家都面带疑惑,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父汗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不是我衣着不凡身边又跟着那么多护卫的话,或许有人就要把把我当骗子殴打一顿了我当什么大汗?”
塞布礼说道:“看到没有达实巴图尔台吉,我们只能支持你!如果你不愿意当给我们一个人选吧,最好是你的儿子和孙子我和哈奇尔将军对他们还算熟悉如果是厄齐尔的兄弟,我们就陌生了。”
达实巴图尔可没敢想会是这个结局,连忙说道:“不,我愿意担起这个责任来。”
但是激动在一瞬间又回归了理性他看向厄齐尔说道:“厄齐尔就算不会说蒙古语,不被大家认识,但他终究是我们大汗的血脉,我怎么做,才能对得起厄齐尔呢?”
“这正是我们想和你说的。”塞布礼递给达实巴图尔一杯奶茶然后说道:“一直以来,在青海台吉你都是帝国最真挚的朋友,我们的商人与人冲突是您在调停,当出现马贼是您与我们协同作战就连塔尔寺的僧侣都愿意接受您的调和。可这只是在青海在前藏和后藏呢,那里愚昧的人们依旧拒绝来自大皇帝陛下的庇佑,这是皇帝陛下不能接受的,在前藏后藏,我们也需要一位真诚的达实巴图尔台吉。”
达实巴图尔知道帝国不会无缘无故的支持自己当大汗的,现在塞布礼如此说,达实巴图尔已经明白了大概:“大皇帝陛下的意思是,我在成为大汗后,委任厄齐尔管理前藏后藏?”
“第巴,让他成为第巴。”章嘉呼图克图接口说道。
达实巴图尔看向几位上师,也明白过来了,这是来夺宗教权柄了。但达实巴图尔很疑惑,朋楚克还活着的时候,绥靖将军哈奇尔和使者澹台云风就传递过类似的意思,让厄齐尔成为第巴,可现在朋楚克死了,藏地的局面也重新洗牌,帝国直接在藏地委任一位驻藏大臣,比如这个看起来性格豪爽,其实狡诈难缠的塞布礼,不是更为直接吗?
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件事是不能拒绝的,现在的情况是,帝国和桑结嘉措都支持自己,那么肯定会成为大汗,而自己和桑结嘉措达成的合作只是保住他的性命,可没有说委任谁为第巴呀。
“当然,大皇帝陛下的圣旨就是我达实巴图尔必然践行的意志。”达实巴图尔一本正经说道。
桑结嘉措在达实巴图尔前往西宁城之后就一直忐忑不安,他本是公开来到这里的,料想帝国也不敢公然对自己动手,可现在达实巴图尔去了,就会有很多变故,他等到了达实巴图尔,达实巴图尔给桑结嘉措的说法是,帝国的官员支持自己做大汗,但是狠狠敲诈了自己一笔,因为数目过多,他向桑结嘉措借贷一些金银。
桑结嘉措当然不会相信,对他来说,帝国与达实巴图尔关系恶化不能接受,但关系密切更不能接受,他答应了达实巴图尔的借贷,但紧接着就悄悄离开大营,躲了起来,称病不再见外人,即便是忽里勒台大会,他也没有出现。
而桑结嘉措很快就听说了更为荒唐的消息,原本定下的先为大汗朋楚克置办丧葬法会,再召开忽里勒台大会选任大汗的计划发生了扭转,帝国理藩院以丧葬法会不能无人主持为由,要求先选大汗再丧葬,于是乎达实巴图尔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大汗。
这还不算什么,最荒唐的是在丧葬法会上,朋楚克大汗是被毒杀的结果也被完全翻转,达实巴图尔违反与桑结嘉措的合作,直接把大学者带到了法会现场,而大学者当场就说朋楚克大汗并非是被毒杀的,而是修炼邪术导致的走火入魔,因此丧命。
更为荒唐的是,帝国的三大呼图克图一本正经的查验了朋楚克的尸体之后,一致同意了这个说法,而达实巴图尔也顺势找出几个教习先汗邪术的家伙,当场给祭了天。
既然桑结嘉措连上人过身的消息都敢隐瞒,帝国玩一出颠倒黑白也不算什么了。
桑结嘉措这下终于明白,大势已去。达实巴图尔当初与自己合作是因为他需要支持才能当上大汗,可当他得到帝国的全力支持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自己,于是桑结嘉措立刻逃回了拉萨,并且不断派人打探西宁发生的事。
返回布达拉宫的桑结嘉措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忐忑不安了半个月后,他得到了两个消息,第一,新汗达实巴图尔委任先汗之子厄齐尔为第巴,此时正在来拉萨的路上,让他做好准备完成交接工作。第二,上人过身的消息并未因为达实巴图尔的背叛和大学者被帝国掌控而散开,好像上人根本没有过身。
双管齐下,桑结嘉措直接蒙圈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阴谋,但他知道上人过身的消息肯定已经暴露了,自己‘专国’多年,不仅对内欺瞒,对帝国方面也是欺瞒,这可是要人性命的。
但是桑结嘉措得到的消息半真半假,当他因为实在不知命运如何,想要逃亡山南时候,厄齐尔已经到了拉萨,手下带了三百士兵,全都伪装成从西宁返回的黄教僧侣,当他走进布达拉宫的时候,桑结嘉措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僧人。
“怎么,桑结大人没有接到新汗的命令,在这里等我这个新第巴来交接工作吗?为什么要跑,难道是因为你设计毒杀了我的父亲朋楚克大汗?”厄齐尔把桑结嘉措堵在房间里,随口问道。
“您的父亲不是被毒死的,他是因为修习........。”桑结嘉措不想硬抗,索性按照公开的消息强辩。
“那是骗愚民愚妇的,你这个当事人也信吗,桑结大人,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厄齐尔拔出了刀,直接插在桌子上。
桑结嘉措眼见厄齐尔如此凶恶,以为自己活不了了,说道:“这件事达实巴图尔也有份,是他亲自支开了你父亲的护卫。”
厄齐尔咧嘴一笑:“我知道,可是那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是来为我父亲报仇的吧,你以为我要杀了你?杀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你想怎么着?”桑结嘉措问道,他身体有些颤抖,强行控制也无法保持安静,别的地方不说,布达拉宫就有残酷的监狱,尤其是阴风阵阵的蝎子洞,让多少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桑结嘉措可不想那些刑罚落在自己身上,他宁愿一死。
厄齐尔说道:“如果你只是一个刽子手,拿我会用最严酷的刑罚来对待你,可惜你不是,你是人上人,掌管这卫藏十三万户的第巴大人,号称五世上人遗留在凡间的明珠,你曾经那么有政治抱负,野心勃勃,一刀杀了你,或者折磨你这肉身毫无意义,我可是个文明人。
像你这样的人,最痛苦的应该是亲眼看着自己奋斗半生的事业垮塌,想要保护的被伤害吧。而这正是我想要做的。”
“你究竟要干什么!”桑结嘉措此时更觉得恐怖,高声叫喊起来。
厄齐尔冷冷看着他:“桑结大人,嘘.......保持安静,你只需要看着就可以,努力让自己不要自杀,在做到的情况下,努力让自己不要疯掉。”
这个时候,一个僧人被抓到了房间里,直接扔在了门口的地上,摔的哀嚎不止,他抬起头,正是那位一直伪装上人的江阳扎巴,江阳扎巴看到桑结嘉措还好好的坐着,以为他还是自由身,立刻喊道:“第巴大人,救我呀,我是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是您让我伪装上人的,我.........。”
“乱叫什么,现在厄齐尔台吉才是第巴大人。”厄齐尔的手下用刀鞘狠狠的抽打着江阳扎巴。江阳扎巴连忙改口:“厄齐尔大人饶命,饶命呀,这全是桑结嘉措这个杂种的主意.......。”
厄齐尔说道:“让他近前说话。”
手下为难说道:“台吉,还是不要了,我们刚才去抓他,这厮吓的屎尿横飞,臭烘烘的很。”
“那就给他清理一下。”厄齐尔吩咐说道。
江阳扎巴被带走,桑结嘉措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厄齐尔笑了:“胡说八道,刚才那位是黄教最高领袖五世上人,他若是小人物,你我算什么,蝼蚁还是蚍蜉?”
“你想让他假装上人?”桑结嘉措终于明白过来。而厄齐尔也是说道:“当然了,怎么,桑结大人不同意?那就太可笑了,你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的?”
“你做不到的。”桑结嘉措冷冷一笑:“我是上人亲自委任的第巴,卫藏都知道,所以有些人看出猫腻,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可你不行,早晚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厄齐尔嘿嘿一笑:“这说的这些话,只有最后一句是错得。”
“什么意思?”桑结嘉措又糊涂了。
厄齐尔说道:“因为当上第巴的我,会委任你为拉萨第巴,专门负责上人的生活起居,向卫藏十三万户所有的僧俗公布,之后我不会不断在人前说你好话,表现和你的友好关系,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亲如兄弟,呵呵,当然,这是秘密没有泄露之前了,等有一天,秘密泄露了,卫藏上下愤怒的时候,僧俗就会以为,你我是狼狈为奸,而到那个时候,我有帝国的支持和保护,可以安然离开,而人们会以为是你欺瞒天下,享受富贵,而我厄齐尔毫不知情,谁会死无葬身之地,是你,而不是我厄齐尔。
不过你也放心,将来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有你一份功劳,将来青史留名,你桑结嘉措也会成为这场藏地大变革的功臣。怎么样,桑结嘉措,我对你不错吧,你杀了我父亲,我却给你青史留名,你应该感谢我!”
“你这个魔鬼!”桑结嘉措暴怒,却被人按住绑在了椅子上。
这个时候,江阳扎巴再次被带进来,厄齐尔走到近前,扶起他,问:“你是谁?”
“我是江阳扎巴.......。”江阳扎巴小声说道。
厄齐尔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说谎,你是上人!”
“我是上人,我是上人。”江阳扎巴只能顺着说,边哭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