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何所

  逼退刺客后,苏云落再度隐去。白陌半是庆幸半是惭愧,及至在投宿的客栈安排停当后,他讷讷的向主人请罪。

  左卿辞并未寄望他御敌,自不会责怪,转而问起另一桩,“可曾见到她用的何种武器。”

  一问白陌更为汗颜:“属下无能,赶过去的时候争斗已经结束了。”

  言下之间是什么也没看见,左卿辞默然思索,过于浓密的枝叶遮挡了视线,他仅能靠听觉推测,难以判断。更奇怪的是那样近的距离,蝎夫人竟然辨不出对方用的是何种武器,委实不寻常。

  见主人沉思,白陌不敢再问,唯有暗地腹诽,想不通那女人出于何种怪癖,要将救人弄得跟做贼一般。

  “树是被震断的,但有些枝桠断的很奇怪,枝干上还有极细的划痕,应该是出自一柄罕见的利器。”秦尘从怀中取出半根断枝放在左卿辞面前,截口异常干净,青绿的叶片仅余一半,犹如被利刃所裁。

  拈起枝叶审视,左卿辞思量许久。她随身的物件仅有几样,唯有那枚银色短棍有些蹊跷,然而棍身并无锋刃。

  白陌灵光一闪:“或许是柄短剑?我记得她将鬼童子的指甲弄断了,那指甲极硬,能生接长剑,她不可能空手而折。”

  左卿辞不语,修长的指尖无意识的轻叩扶手,难释疑惑。

  今日几番起落,白陌紧张过度,得了空就忍不住劝诫:“这次一出就是三名凶徒,也不知下次会来什么人,万一那女人遇上强敌畏避不出就危险了,还是让秦尘跟紧些。”

  左卿辞听而不闻,漫不在意的一笑,随手推开了窗棂。一弯明月映着重重飞檬,四下幽暗,响亮的蛙鸣预示明天将是一个极好的晴日,左卿辞忽而扬声,“有事相叙,云落可否近前一语。”

  清朗的话语声调不高,在夜色中传的也不远,片刻后,对面客栈的一扇窗开了,一个影子停了一息,倏忽而起,起落间已来到了窗前。

  左卿辞作了个手势,白陌与秦尘立刻退出了房间,他轻浅一笑,“云落,这次又该如何相谢。”

  她立在光照不到的斜檐,并不近前,刻意的疏离很明显,左卿辞停了一刹,俊颜盈出歉意,“我以为此行仅是游山玩水,谁料变故频生,无端牵累了云落。”

  苏云落又回复了惜言如金,“可要易容?”

  左卿辞淡淡道,“虽不清楚缘由,但既然敌人是冲着我来,我又岂能因怯懦而负了候府的声名。”

  无数念头在心中转过,最终苏云落一片沉默。

  “至今我安然无恙,全是云落之功。”左卿辞流露出温柔的信赖,足以让最冷情的人动心。

  苏云落的回答干巴巴的毫无意趣,“我只依约送到涪州。”

  左卿辞取过烛台,柔光溢出窗外,照亮了她低垂的眉目。“云落觉得我惹厌?”

  苏云落抬起眼,晚风拂动左卿辞的发带,清俊如玉树,她半晌才道,“不是。”

  “我视云落为友,不知云落如何看我?”他姿态柔和,话语却是步步相追。

  她隔了许久才道,“我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但我知道君子不会与贼为友。”

  左卿辞的眸子闪了一下,避过话锋反问,“文思渊算什么?”

  苏云落说的很平淡,“互为交易,各取所需。”

  “可我不希望与云落仅是利益之交。”左卿辞低悦的话语如春柳,一分分旖旎相缠。

  苏云落不出声。

  左卿辞似乎有些无奈的微笑,“我甚至碰不到你半片衣角,何必如此警惕。”

  苏云落终于开口,“我交不起朋友,也不需要,此行是为了回报疗伤,如果你觉得不妥,明日我会随车同行,其他的不必再提。”

  飞贼对于白陌而言,是个不甚喜欢但又无法回避的存在。在他看来,左卿辞对她的态度也很奇特,似乎带着一种猎奇的兴致,异常宽容。即使苏云落归来之后明显变得淡漠,与停云水榭初见时无异。

  她不再答话,不论左卿辞如何亲切,甚至连目光都避开了接触。

  几日下来左卿辞神色未变,白陌却是忍不住了。

  一日歇宿,白陌特地接过小二的油灯,引领她至厢房,途中刻意放慢了步子,“苏姑娘,我家公子一向待你极好,受伤时也是不计灵药悉心医治,从无疏怠得罪之处,可是如此?”

  天已经暗了,客栈走道狭窄,灯影明灭不定,更形昏暗。苏云落在后方跟着默不作声,白陌越生恼怒。若公子真看上她,白陌第一个觉得不配,但现在百般亲切却被视若如无物,更教他意气难平:“近日苏姑娘连公子的话语都不答,到底是哪里不快。”意气之下,白陌声调都较平日高了三分,幸好走道并无旁人。biqubao.com

  大概是被语调震动,身后终于有了回应:“他很好,是我不配结交。”

  听起来虽然迹近敷衍,但总算减了白陌三分怨气:“我家公子又不嫌弃你。”

  楼板在足下吱哑轻响,伴着她平静的声音,“你是觉得我若稍有良心,就该感激涕零,粉身相报?”

  这一言正中白陌的心坎,他不由自主的反诘:“难道不该如此?”

  苏云落忽然问:“他为何如此待我。”

  白陌一怔,端着油灯一时答不出话。

  看不见背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只听她淡淡道:“我以前听人说,大凡位尊者对人好,都是要回报的,燕太子丹尊荆柯为上卿,斩美女之手相送,何等礼遇,荆柯无以相报,只好去死了。”

  白陌气势瞬时弱下来,隔了一会才辨道。“谁说公子对你好是别有所图,要你回报,就凭你有什么可图的。”

  她答的很淡,每个字都让白陌心跳。“你说的不错,我也在想有何可图。”

  白陌结舌半晌,终于道,“好歹你也是个女的,或许公子是——”对着这个连正脸都没见过的女人,他实在说不出公子源于爱慕一类的话语,强撑着道,“公子是欣赏你,你怎么不识好歹。”

  走得再慢厢房也到了,苏云落手一动,白陌手上的油灯瞬间已到了她掌中,“我当不起,我只是个偷东西的贼,整日东藏西躲,几手功夫也是为了自己保命,受不起好情好意,只想把肝脑留着,不愿去涂了旁人的地。”

  白陌彻底哑口无言,直到门在眼前合上才醒过神。他在黑暗中瞪了半天,却再想不出话语,唯有垂头丧气的回房。看着公子,他想将她那番冷情少意的话语上报,又有些气短,最终咽下去什么也没说。

  秦尘守在门外,正用一块净布拭剑,见他一脸纠结的退出来,忽道,“不用说了,公子听见了。”

  白陌傻住了,不由慌乱起来。

  秦尘秀气的脸庞如常,然而每个字都像在兴灾乐祸:“方才公子就在楼梯下方,听得清清楚楚。”

  白陌脸都绿了:“公子没说什么?”

  秦尘摇了摇头,还剑入鞘,“看来不易。”

  白陌莫名其妙:“什么不易?”

  遥望了一眼对面的厢房,秦尘几乎有些愉快的期待:“无论公子想要什么,都不易。”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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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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