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虚弱地躺在榻上,柏香领着几个丫头忙里忙外的,一会儿伺候她喝药,一会儿又问肚子还疼不疼。杜夫人嫌烦,难受地摆手叫她们出去,柏香便将松香和金珠一块儿给打发出去了,自己拿了给杜夫人做的里衣在窗边坐下,边做针线边守着杜夫人。
杜夫人透过青碧色的纱帐往外看着表情宁静,专心做事的柏香。说实话,柏香是她用过的大大小小几十个丫头中最聪明,最漂亮,最能体贴人意的。但实在是太过聪明了,倒叫人不放心。特别是柏香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难安。她漫不经心地道:“柏香,马管事告老,我打算让你哥哥去接替他的位子,替我管好那个庄子……”
柏香愣住了,杜夫人说的是她自己的陪嫁庄子中最大,出产最多的一个。自家的哥哥若是能够得到这个位子,一家子的生计自然是半点都不用愁,人前人后也风光,问题是,杜夫人怎会突然对她这么好呢?难道是又有诸如从前那样的事情需要她去做了?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布料,有些艰难地笑道:“谢夫人。但是我哥哥人笨,怕是会辜负夫人的期望。”
杜夫人淡淡地道:“谁是天生就会的?可以学嘛。”
柏香紧张地咽着口水,奋力想想出一个拒绝的理由。抬眼看到杜夫人看不清情绪的眼睛,她一颗心猛地揪紧了,不能拒绝……身为奴婢就是这样,无论主子的好意,还是歹意,你都不能拒绝,否则就是不忠。柏香恨透了这个奴婢的身份,她听见自己呆板的声音:“谢夫人。”
杜夫人满意的一笑:“这就对了嘛,你们都要用心,别让我失望。来日方长。”
柏香难过地垂下了头,她的梦想很美好,希望能得到三公子的庇护和怜惜,但是她忘记了一件事,她的家人都还捏在杜夫人手里。这事儿半点都不能急,急不来的。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这屋子而来,在一片呼吸声也听不见的静寂中显得格外扰人耳朵。柏香觉得,每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上。她有些烦闷地起身,打算狠狠训斥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或是婆子一顿,可是探进头来的却是金珠。
金珠才有十四岁,有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和一对红润灵巧的薄唇,此时那双眼睛里闪着隐藏不掉的兴奋,薄唇带着一个欢快的弧度,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夫人,雪姨娘不堪受辱,触柱了!”
杜夫人猛地坐起身来,双眼发亮,急声道:“人怎样了?”
金珠道:“出了血,昏迷着呢,看守的婆子吓坏了,不停地说是她自己想不开,又说都是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做的。并没有真的塞马粪,只是吓唬吓唬她,她就想不开了。”
很好,一切都如预料中那么顺利。
“真是太不懂事了。”杜夫人抿紧了唇,看着柏香:“你替我去看看,如果她醒了,当众狠狠骂她一顿。”
当众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不是杜夫人会做的事(她要做也是背地里)柏香迟疑地看着杜夫人:“骂她什么?”
杜夫人秀眉一挑,似笑非笑:“要我教你?”
无非是站在正室的立场,骂雪姨娘不懂事,不孝顺云云,反正务必树立杜夫人是反对她闹腾的就是了。柏香立即行礼退了出去,她嫉妒地看着留在杜夫人房里的金珠,金珠越来越受倚重了。
杜夫人抬眼看着金珠:“国公爷呢?还没回来?”
金珠忙道:“不曾。”
杜夫人沉思片刻,道:“去让牛妈妈把这事儿设法告诉娘子知晓。让她好好劝劝娘子,让娘子别再赌气了。这事儿约莫会有转机的。”从此以后,老夫人和蒋重又多了两个仇人。她可不是王阿悠,他们负了她,她要一点点地讨回来。
“是。”金珠闻声快步退了出去。
她小心地躲过周围人的耳目,到了蒋云清的院子外头,探头看过去,只见牛婆子手下的小丫头眉儿正立在门口东张西望的,遂大喜,低咳了一声。
眉儿快步过来,小声道:“金珠姐姐,少夫人在里面呢,适才有人寻武妈妈说话,武妈妈就不见了,我正看她到底往哪里去了。”
金珠摆摆手,小声道:“不管她,你去把牛妈妈叫出来,休要让人知晓。”
牡丹眼睁睁地看着蒋云清身边的两个婆子一个说去给她拿果子,另一个说去给她端糕点,然后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小丫头眼睛也不眨地生生盯着她,不由得暗自好笑,今日大家都挺忙的。
反正老夫人和蒋重也不可能真的把蒋云清给饿死,她也该告辞了,遂站起身来同两个丫头中年级稍微大点,穿着打扮也要好一些的那个道:“我先回去了,好生伺候你们娘子。”
那个丫头忙上前行礼:“奴婢叫做香橙,少夫人且再坐一会儿罢,兴许稍后我们娘子就醒过来了也不一定……”
“不啦。”牡丹摇摇头,才走出门,就见牛婆子快步过来,匆匆行了礼,甚至来不及与她客套,就直接冲进了蒋云清的房里。牡丹从珠帘里看过去,只见牛婆子使劲儿掐着蒋云清的人中,沉声道:“娘子!娘子!速速醒来!雪姨娘出事了!”
蒋云清的眼珠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牛婆子,犹自有些怀疑。牛婆子贴着她的耳朵快速说了几句,蒋云清的表情非常惊慌悲伤,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费力的伸着手,指着桌上的水杯。牛婆子忙把她扶起来,端起水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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