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锅里的油烧热后，卓杨将洋葱碎钉和胡萝卜方片放进去，开始翻炒。片刻之后，洋葱在油锅里挣扎而出的香味便弥漫进鼻腔后，他又倒入腌制好的羔羊肉块。

    用纤细的木柄小铲继续翻炒，等到羊肉开始出水了，卓杨没有再给煎锅里撒盐，而是又添加了少许黑胡椒粉。

    这一点，也是欧吉里奥・柏丁大厨的秘技，他说保持羔羊肉嫩滑鲜美的诀窍就在这里，一般人他根本不告诉。

    卓杨觉得柏丁在故意卖弄神秘，人总是喜欢将一些简单的事情吹得很玄乎，好显得自己牛逼。不过，卓杨还是听从了柏丁的叮嘱，因为他自己的确不懂，不懂就不要杠。

    按照程序，卓杨给煎锅里倒进了三分之一杯葡萄酒，血红色液体融入食材当中后，羊肉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再加上二分之一杯清水，卓杨盖上煎锅的盖子，调小炉火，开始慢火煨炖。

    清洗土豆的时候，卓杨喜滋滋想象着蔻蔻回来看到这一锅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会有多么感动。

    爱情需要感动，哪怕是自我感动，也比屡见不鲜带来的平淡要好得多。蔻蔻就是个喜欢感动的女孩子，甚至有时候会刻意装出很惊喜的样子，这让卓杨很有满足感。

    爱情是需要的鼓励的，长久的感动会一次又一次带给对方被鼓励后的成就感，他（她）也就有了继续讨好献媚下去的动力。

    爱情的滋味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得寡淡，何尝不是感动的缺失，没有了鼓励，做什么都会变成被动应付。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羔羊肉浓郁的鲜香从锅沿处蜂拥而出，显见离大功告成不远了。卓杨目不转睛盯着专门放在厨房操作台上计时的手表，等到刚好够二十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便赶紧揭开锅盖，手忙脚乱把嫩豌豆和切好的土豆放了进去。

    其实都是很普通的食材，而且欧洲人几百年来一直是如此搭配，很家常的菜肴，高档餐厅里并不比家中做的更神秘。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餐厅的羔羊肉品种更稀有，肉质也更新鲜。而这一点不同，恰恰是餐厅与家常最大的区别，也是味道精美之处截然不同的地方。

    卓杨自认是吃货，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吃的段位上，他还是要差上发小海洋一点点。

    海洋说，羊肉这个东西，其实没什么神秘，好不好吃完全在于羊肉本身。如果品种好又新鲜，怎么做都差不了。

    卓杨的家乡西安是个吃牛羊肉的地方，毕竟泡馍省，但西安当地人却对羊肉非常挑，做牛羊肉的餐饮完全要靠口碑生存，想让吃客雨露均沾根本不可能。

    经常相邻的两家同样的店面，一边人山人海排队等号，一边老板闲得打苍蝇玩。

    据海洋解释，其实这就是一种良性循环，生意好的店铺牛羊肉卖得快，所以材料总是新鲜的，于是他的味道就好，味道好生意就更好。

    原理非常简单，扯传承扯文化，都是基于这个简单的原理。

    .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卓杨严格遵守烹饪时间，从一开始就尽量做到分秒不差。

    和蔻蔻约好她七点钟回来，回来后一起吃晚饭，蔻蔻还是很守时的。卓杨做饭卡点卡的就是七点，他要让浪漫羊羔肉如约而至。

    看看表，已经六点五十了。蔻蔻应该距离水晶宫不远了，卓杨侧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大客厅里手机铃声响起，是他的《密码畅想曲》，这是蔻蔻，她的专属铃声。

    当年重逢于佛罗伦萨皇后花巷，卓杨和蔻蔻开始了这一世的恋情。那一晚，卓杨爆发般创作了六首钢琴曲，就是《蔻蔻公主组曲》。

    而在这六首曲子里，蔻蔻越来越喜欢《密码畅想曲》，她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

    小跑着来到客厅，卓杨接通电话。

    “卓杨，你在家乖不乖……我和卡萝琳遇到瑟瑞娜和多萝西了……”

    卓杨不知道瑟瑞娜和多萝西是何方妖孽，想必是蔻蔻或卡萝琳二人谁在马德里新认识的朋友，卡萝琳的新闺蜜也没准。

    “……我们就在塞拉诺大街吃饭了啊……不用等我哦……你自己吃点什么……要乖乖的哦……”

    卓杨失神地萎在沙发里，手里还握着已经挂掉的手机。刚才蔻蔻说话的时候，听筒里还传来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兴奋交谈，蔻蔻语速很快，卓杨几乎没有插嘴的机会。

    他也说不出‘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失望吗？应该很失望，但我不能失望，因为我是男人，我要强迫自己海阔天空。

    .

    晚上九点多，蔻蔻终于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厨房里，冰凉的炖羔羊肉颓废地摊在煎锅中，还是刚做好时的乱七八糟样子。

    不，应该说更乱七八糟了，几乎引不起任何食欲。

    蔻蔻睁大眼睛看着这一锅已经认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这……是你做的？”

    卓杨顿时有了期盼。“要不要我热一下，你尝一点？”说着就要去拧动炉火。

    “咯咯咯~~，不要了吧，我很饱了。不吃了，什么呀好难看，咯咯咯~”

    卓杨强行压抑住把煎锅抄起来连锅带肉扔掉的冲动。

    还沉浸在逛街购物喜悦中的蔻蔻浑然不觉卓杨情绪上的变化，她拉起他的手。“我有礼物送给你，快来看看。”

    卓杨被她拖着回到客厅沙发那一大堆七八只纸袋面前，这是蔻蔻今天‘血拼’的战利品。

    翻出来最大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件深紫色男士薄毛衫，套头领口交叉相叠显得有些许制服感，款式很新颖，外穿内穿都相宜。

    “漂亮吗？喜不喜欢？我一看见它就觉得和你很衬，你喜欢吗？”蔻蔻眼神里闪动着欢喜的光。

    蔻蔻不会说卡萝琳给卡卡什么也没买，也不会说瑟瑞娜和多萝西都只给自己买了东西，她从来不是嚼舌头的女孩子。

    “嗯……不错，挺好看的。”因为被那锅羊肉坏了心情，卓杨随口敷衍着。我缺毛衣吗？我缺的是羊羔肉好不好？

    “快试试，让我看看。”说着蔻蔻就来扒卓杨的衣服，很迫不及待。

    卓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装出很困倦的样子。

    “明天再试吧，有点累了，我去琴房缓一缓准备练琴了。先放着吧，你也去洗个澡，早点休息，逛街也很累，是吧。”

    说完他便转身，往二楼琴房走去，留下蔻蔻在原地捧着紫色毛衣，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

    这一天，他和她都给对方准备了惊喜，却也都忽略了对方的惊喜。

    这一晚，没有感动，似乎只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