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曹真对刘晔的了解,他知道刘晔不会无端说这句话,所以他便问刘晔道:
“侍中有何教我?”
曹真的态度,颇为礼贤下士。
曹真的态度让刘晔恍惚中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一手创立曹魏基业的魏武帝曹操。
当年曹操对他也是这般礼贤下士,不耻下问,可在那谦恭的态度之后,曹操又有几次采纳了他的建言呢?
回想起往事的刘晔情绪有些低沉,但他还是很快就回答曹真道:
“军情二字,向来关乎大军死生大事。
因军情之重要性,古往今来凡为名将者,没有不对这一点慎之又慎的。
但又因军情之重要性,数百年来,多有善战者利用这一点大败敌军的。
费耀大军至今未出斜谷,按他奏报中所说,乃是天气因素,可难道汉中的秋雨只在斜谷吗?
骆谷道相比于斜谷道更加难行,可大将军却能在秋雨的阻挡之下,如期走出骆谷,这在于大将军身先士卒,不避艰难。
想来费耀无大将军这番作为,否则彼之大军不至于到今日尚未走出斜谷。
费耀乃大将军嫡系将领,尚会在奏报中有不尽不实,更何况糜旸乎?
糜旸现今在兴势城中,乃是我军探子从汉军方面探来的,可这难道就一定会是真的吗?
糜旸之才不下于古之名将,他是有可能故意释放出假消息,来迷惑我军的。”
听到刘晔的分析之后,曹真认同的点点头。
扪心自问,若他是糜旸,他也的确有可能会故意释放出一些假消息,来迷惑敌人的行动。
可糜旸为何要这么做呢?
曹真很快将心中的疑惑宣之于口。
面对曹真的询问,刘晔看着脚下那广袤的平原言道:
“梁州兵少,糜旸需防备之处又甚多。
骆谷口与斜谷口又非险要之地,故而糜旸未曾在这两道谷口布下重兵阻挡我军。
可这并非代表糜旸会对我军的到来无动于衷。
汉中诸城中,唯兴势与南郑城防最坚,又因兴势之地理,糜旸在兴势布下重兵,晔并不奇怪。
在兴势有重兵的情况下,糜旸若再释放出他身在兴势的消息,无论我朝何人引军,都必会率重兵围困兴势。
可恰恰是如此,或许正中糜旸之计也。
以一人之声望,牵扯数万我军精兵于城下,我军乃客军,客军远道而来,最忌久攻不利。
两军交战,战的其实是人心二字。”
听完刘晔的分析之后,曹真有恍然大悟之感。
糜旸会怕曹魏大军团团围困兴势吗?
短时间内当然是不怕的。
攻下一座坚城哪有那么容易。
可正如刘晔所说,在未取得一些胜利的情况下,魏军是最好不要打持久的攻城战的。
想当年魏武帝远征河北之时,军力不可谓不强盛,可因为迟迟攻不下邺城,也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军中的人心不稳。
以魏武之声威尚且如此,何况现今的曹真呢?
见刘晔分析的有道理,曹真便继续问刘晔道:“君可有计略破之?”
曹真这一刻的语气少了不少客套,多了许多真诚。
耳听不如亲身经历。
曹真亦是名将,他当然知道刘晔分析的是否有道理。
而刘晔既然能准确分析出当下敌我双方的局势,那么他心中自然有相应的破解之策。
刘晔没有让曹真失望,几乎是片刻之后,刘晔就笑着说出了他心中的谋划。
“糜旸想以静制动,耗损我军锐气,既然他怀抱着这种意图,那我军自当以动破静,反客为主。”
“现我军兵力倍于糜旸,大将军所担忧着,无非是兴势中的汉军会出城截断我军粮道。
可若是我军留下一支精兵在兴势城外,牵制着城内的汉军呢?
凡战者要想取胜,则势必不能为敌军所牵制,应该将战争的主动权牢牢抓在己方手中。
当将军留下一支精兵在兴势城外牵制城内汉军之后,大将军可分派诸军前去攻略汉中其余诸城。
梁州兵力本就不足,想来糜旸又将大半兵力屯驻于兴势与南郑城中,这样一来汉中其他诸城,我军可轻易拿下。”
何为客军?客军为在当地无依托者。
而自古以来,军队在当地的依托都是城池。
若大将军能拿下汉中的大多数城池,我军在汉中就有了依托,此消彼长之下,届时糜旸能控制的汉中县城唯有兴势、南郑二县。
到了那一刻,谁又是这汉中的客军,谁又是汉中的主军呢?
反客为主,便是如此。”
刘晔的话刚一落下,曹真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真乃世之奇士也。
可曹真高兴的还是有些早了。
刘晔紧接着又说道:“分兵攻略汉中其他诸县,不仅可让我军反客为主,还能让我军接连取得胜利,从而稳定住我军的军心。
相反等汉中诸县尽皆归于我军的消息一旦在梁州传开,梁州的人心又会如何?益州的人心又会如何呢?”
“两军交战,战的是人心。”
刘晔再次着重重申了这句话。
第一次刘晔讲这个道理时,曹真可能还未有太多的感触。
但当刘晔再次重申这句话时,结合刘晔方才的话语,曹真的笑声越来越大声。
曹真的笑声从高地上一路朝着下方飘去,引得驻守在山腰上的层层魏军不禁好奇的抬头向上望去。
是什么事,让大将军如此开心呢?
让曹真开心的不仅是他得到了一个极佳的战术,更让他感到开心的在于,他真正认识了刘晔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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