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道轮的名字,我并不觉丝毫惊讶。早从月魂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我就察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再加上天刑提及道轮的只字片语,我便隐约猜出了道轮的真正身份。
只有这种天地念头显化的东西,才无法用道境来区分高下。
这也意味着楚度对北境的威胁,已经达到了昔日魅的程度,逼得北境不得不耗费天地本源来对付。
但道轮并不能所向披靡,为所欲为,毕竟他只是北境庞大意念中的一丝念头。当年,道轮需要有人酿造出酒,才能将魅彻底灭族。如今,他同样没办法单枪匹马地干掉楚度。
道轮还需要帮手。或者可以说成,北境还需要几个可以阻碍楚度的生灵。这有点像是大夫治病,不能光靠大夫一个人的妙手医术,还得要针对病症的草药。
如果楚度是病症,道轮是大夫,围困住楚度的吉祥天众人就应该是药剂了。
只是光凭这些药剂显然不够,还要再下几剂猛药。比如天刑,比如我,又比如......我目光闪动,思绪百转,寻思如何利用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迈入知微,我的法力可以凭借空城精华源源不断地提升,神通术法可以凭借卓越的天资自行创演,可是道境呢?
天劫过后,我的道境显然陷入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瓶颈。
阻吾道者,究竟应当如何?斩后会如何?背后会如何?弃后会如何,不舍后又会如何?
当道心不能悟出结论时,唯有身体力行地去实践,看一看这个“后”究竟怎样。
这是一个笨却有效的法子,就像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吃了后难免会中毒呕吐,但最终会找出百草正确的药性。
我自己的好友、大哥和爱人当然不可能拿来试药证道。
正如晏采子可以将公子樱当作一个试验品,可他终究狠不下心,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对我而言,再也没有比楚度更好的试验品了。击倒楚度,我的心境必然会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变化。
我需要看一看这个变化。这个变化未必能令我感悟精进,但至少可以提供一番验证。
下意识地抬起头,我的目光穿过悠悠河水,望向苍茫无垠的天空:这是赤果果的阳谋啊!为了我自己的道境精进,也必须充当对付楚度的一剂猛药。北境无需逼迫,无需显念,我自会自愿去做。
我的念头又是一转:当年那个酿出酒的人,必然也是对魅生出了觊觎之心,才会被道轮借势利用吧?不管那个人想要对魅做什么,他最终未能得逞,北境才是真正的赢家。
可惜那个人的身份已经很难查出来了,兴许早就死了。
“道轮是怎么样子的?”我沉思片刻,忍不住对天地显化的念头生出了好奇。
月魂摇摇头:“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月魂,这样铭心刻骨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记不住仇人的脸?
月魂苦笑一声:“我可以清晰回忆出当晚发生的一切,唯独想不起他的样子。越是回想,道轮的脸就越模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擦掉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只剩下一张混混沌沌的轮廓。我甚至记不起,他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微微一愕,旋即恍然:“天地念头显化,自然不可能被人记住,道轮身上应该充斥着天地法则。”
月魂茫然地道:“我只记得,在道轮屠杀魅的一刻起,整片海崖仿佛被冻结住,连崖下的浪涛声也听不见了。”
我瞧了瞧月魂魂不守舍的无助神情,心知这一段恩怨,必须由我来帮它了结,否则便会成为阻碍月魂进化的一块心病。
它的本质只是一件乐器,阴谋杀伐并不适合它的本心。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道轮杀光了魅,却单单放过了你?他完全有力量毁掉你。”我寻思了一会,道,“其实很简单。因为魅破坏了北境法则,而你没有。”
“道轮不能杀你。”
“这说明道轮的思考方式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他在某些方面可能极为愚蠢,蠢到不知道将你斩草除根,了去后患;但在某方面他又异常灵慧,巧妙诱导了那个酿出酒的家伙,为自己营造出最佳的下手机会。”我滔滔不绝地分析道,“想要对付道轮,就要从他的愚蠢处着手。”
月魂眼神矛盾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微微一笑,了然于心:“你我其实都已明白,就道而言,那一夜并不是北境杀死了魅,而是魅自己走到了生命的极限。”
“它们冲不破那一道锁链,所以灭亡了。”
我轻轻叹息:“在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但你却背负了魅的仇恨。我最亲密的伙伴啊,我选择了斩灭,而你选择了背负,可惜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
“所以,我们都需要一个证道明心的试验品。先把它抛到一边好了,其实铲除道轮,不一定非要你我动手的。”我轻描淡写地说道,围杀楚度的计划渐渐在胸中成形。如果加上那个人,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可算是一石双鸟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联络上绞杀,让她替我密切留意战场动向,随时回报。自己则在河底打坐运功,参悟术法神通,苦思如何将一身所学溶于一炉。
饶是我资质绝顶,知微道境通晓诸般微妙变化,兀自进益极慢。
月魂和螭倒是大补了一番,显得神采奕奕,光华灵秀。空城一行,我搜刮了大量滋补魂器的天材地宝,全用在了它们两个身上。螭枪的威力也就随之大进,射出来的速度比过去快了近一倍,操控起来也愈发神妙自如,连带枪法也突飞猛进。
知微后的神识同样发生了变化,精神深处的漩涡明显缩小了一大圈,凝如实质,幽深难测,连螭和月魂也不敢轻易靠近。
漩涡附近,则是绞杀的精神烙印,殷红如一滴悬浮的血珠,鲜艳夺目,散发出远超过往的邪异气息。
这一日,我正在琢磨如何以漩涡之力,射出螭枪之法,忽而听闻远方传来隐隐不绝的声响,水流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动荡。
没过多久,一点红芒倏然破开河面,乖女儿兴冲冲地向我飞来,嚷道:“爸爸,公子樱带人杀入澜沧江啦!现在打得好热闹,好多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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