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我们踏上了清虚天与罗生天的天壑——葫芦岛。
岛如其名,恰似一大一小两个半岛连成的巨硕葫芦。较大的半岛上,古木参天,巍巍莽莽,浓厚茂密的枝叶连成黑压压的重影,透着森森碧气。
暗红的夕阳从树荫掠过,摇摇欲坠,似要被逼仄起伏的林影吞没。踩着厚厚的落叶,楚度信步悠悠,如同流过枝叶丛的一缕夕晖。
“你去挑战清虚天的高手,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去?”我一脸诚恳地看着楚度:“我会成为你的累赘。老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短短两天,我已经对你生出了深厚的情谊。天天沐浴魔主神圣威严的光辉,吃饭更香,妖力更强。一天不见魔主,如三秋兮。但是——我不能拖累你,心里过意不去啊。要不,你把我丢下吧?”
楚度道:“这么无耻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日他奶奶的,你找死不要紧,别拖累老子啊!”我急了:“清虚天那帮人一定会以为我是你的帮凶!再说一旦混战起来,刀枪无眼,我被他们误伤了怎么办?”
“那你只能自认倒霉。”楚度漠然道,捏着我脖子的手掌微微一紧,我非常聪明地闭嘴。
穿过古树林,在两个半岛的衔接处,竖着一座伟岸壮丽的石门,门上镌刻“西天门”三个精整遒劲的鎏金大字。
门下方,站着两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守卫。瞧见楚度,屁都不敢放一个,远远地躲开了。
“你还真是人见人怕,上古凶兽也没你这么威风。”我瞥了一眼楚度,揶揄道。
楚度道:“你要是嘴巴一直说个不停,连我也会害怕。难怪阿萝收你为徒,你们的脾气倒是有一点像。”
我不由得身子一僵,楚度也默然。穿过西天门,一片桑树林映入眼帘,桑树碧绿,英挺中带着一丝妩媚。叶子很大,像一把把蒲扇在风中“哗啦啦”地拍动。
桑林遍布了诺大的半岛,一直延伸向最头端的岛岬——突出的葫芦尖上。在那里,云雾封锁,蒙蒙翻滚,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应该是天壑出现的地方。距离月圆还有十多天,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呆在岛上。
放下我,楚度坐在岛岸边,随意脱去了鞋袜,两只脚浸入清凉的湖水,潇洒自在地摆动。青衣临波飘拂,仿佛随时会化作一汪碧水,流进湖里。
我盯着边上的鞋袜,直皱鼻子:“魔主也得讲卫生啊,你是不是几个月没换袜子?熏得我受不了。”
楚度像是没听到,凝神注视着脉脉水波。我好奇地道:“湖水很好看吗?还是你故意装酷?”
楚度广袖倏地甩出,卷起我,丢进湖,溅得我满头满脸。我刚要破口大骂,楚度淡淡地道:“水的流动。”
“什么?”
“你可曾用心去感受过水的流动?水流永远都在变化,每一个瞬间都不同,每一个瞬间都新鲜生动。就像是生命最原始的脉动。”
我一愣,随即深思起来。虽然全身被彩泡覆盖,不能动弹,但正因为随波逐流,反倒更能感受湖水的流动。
水波有时宛转轻柔,有时激烈,有时冷不丁地窜来一股暗流,将我冲开,有时又几乎静止不动地打转。千变万幻,无影无踪,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瞬间的水流会是怎样。
“啊!”我大叫一声,突然想起螭枪。要是我的螭枪能使得犹如流水,变化无穷,镜法里的那只手又怎能捉得住它?想到这里,我兴奋不已,索性闭上眼睛,全心去感觉水流的微妙。
不知不觉,夜色深沉。我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闭眼静躺,几乎折腾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我才觉得有些累,慢慢安静下来。
楚度赤足站在一棵桑树旁,似在侧耳倾听。月光在清碧的桑叶上流淌,湖水银光闪闪,仿佛是从树梢流下来的。
四周静极了。
“老楚,在听什么哪?”
楚度淡淡地道:“听桑树发芽的声音。”
“桑树芽很嫩,炒来吃味道还不错的。”
楚度:“••••••。”
我讪讪一笑:“是听生命初生的声音吧?其实这两天,老子开窍不少,知道许多平凡普通的事物里,也蕴含了道的奥妙。天地到处是道,只是我们要去发现而已。”
楚度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手掌向我遥遥一拍,掌心传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到他身边。
我咂舌道:“这是什么法术?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嘛。”
“控鹤驱龙秘道术,清虚天第七名门白云涧的绝学。”楚度随口道:“两百多年前,我借阅了一下。”
我直翻白眼,难怪这魔头敢上清虚天向十大名门一一挑战,原来他把人家的秘笈搞到手了。忍不住好奇地问:“清虚天十大名门里,你一共偷了多少家的秘笈?”
“仅仅三派而已。炉火峰、白云涧以及音煞派。”楚度道,冷冷看了我一眼:“不是偷,物无常主,强者居之。你若是强者,海妃恐怕早急着把妹妹送给你了。”
我一呆,他说得没错,要是我强如楚度,整个罗生天都得看我的眼色,何必被海妃算计来算计去?我又何必和无颜比武夺亲,像耍猴一样被人瞧热闹?心里不由得一阵激愤。
指着桑树,楚度问:“你看到了什么?”
在一根斜斜伸展的桑树枝末梢,悄悄爆出一点嫩绿。要很仔细地看,才能发觉新芽一点点抽出,沾满了纤细的绒毛。在夜风中,芽尖微微颤抖,新鲜得像是一滴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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