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缠白布者,王桥就不想在门口久留,对李酸酸道:“我先进院了。你的事情我记在心上,到时电话联系。”
在两人分手前,李酸酸很八卦地问道:“蛮子后来见过吕琪没有,旧乡那些人不识货,把两个人才都放走了。”
王桥不想跟李酸酸谈吕琪的事情,道:“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的情况。”
李酸酸八卦之火熊熊在燃烧,道:“你们当初那么好,后来为什么就不见面了,很可惜哟。”
王桥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道:“我有事先进去了,到时我们联系。”
当王桥走到大门以后,李酸酸又追了过来,道:“过两天我给你收土鸡蛋,到时你得接我的电话啊。”
王桥转身与李酸酸说话之时,看清楚了缠着白布的这一群人,知道这伙人就是到静州小招待所下跪的人。他更不愿意在政府大门口与这些人打交道,与李酸酸打了个招呼,转身走院子。
按照昌东县办此类事件的原则,目前此事先得由信访办接待,然后由信访办、煤炭管理局、国土管理局等有关部门负责处理。但是此事特殊之处在于上访者把矛头直指常务副县长吴有志,涉及到县政府比较重要的领导,让他这个县府办主任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王桥心里想着此事,但是按程序没有走到县府办之前,也不会轻易越权。
进了办公室,王桥为自己泡了茶,做了几个深吸呼,将看到的和联想到的事情丢在一边,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刚喝第一口茶,乐彬提着包找了过来。见到老领导,王桥赶紧将手中茶杯放下,亲自泡了茶,端在乐彬面前。道:“乐主任,找那位领导。”
“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以前可没有这个待遇。”乐彬坐在沙发上,端着茶喝了一口。道:“我要给彭县汇报工作,他屋里还有人,在你这里先坐一坐。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专门向你汇报。”
王桥道:“乐主任折杀我了,有什么指示。你是老领导了,尽管说。”
乐彬笑道:“指示不敢,是麻烦事。你以前分管过,最熟悉不过。这次省创卫办暗访组提出几个问题,其中之一便是城乡结合部的环境卫生。现在城关镇老是和我们扯皮,有些地方明明是城乡结合部,他们却说是城区。以前城区面积很小,城乡结合部很清楚,这些年扩张得很快,哪些算是城区哪些算是城乡结合部确实有模糊不清的地方。老弟是创卫办常务副主任。我想请你出个面,召集城关镇和城管委一起把城乡结合部边界确定下来。”
城关镇党委书记宋鸿礼虽然不是县委常委,可是仍然是一个强势人物,就算是宫方平副县长也得三分面子。王桥是暂时主持工作的府办副主任,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难解开城关镇和城管委纠缠不清的矛盾。更何况他以前还是城管委副主任,由他来主持再议环卫边界是一件难事。
乐彬又道:“宫县长为了解决城管委和城关镇的这点破事,开过两次会了,我不好意思再去找宫县长了,会显得很无能。”
王桥想了一会,道:“下个星期市创卫办要来检查。我想办法把他们带到城乡结合部,查出城乡结合部的问题以后,我就可以顺势把这事提出来,否则宋书记又认为是脱了裤子打屁。多此一举。”
乐彬道:“这个办法好,借着检查组的名义把事情提出来,县里也会更加重视。”
坐了几分钟,乐彬看到财政局秦局的身影,赶紧道:“我去找彭县了,动作慢了。又得等待。”
乐彬进去汇报时,陆续又有领导干部找过来。
王桥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恰好能观察到大院门口的动静,大门外仍然聚着人群,上访的人数不多,围观的占多数。
到了十一点,上访的人群才离开。
在上访人群中并没有田明友的身影,他站在外围注视着几位工友的一举一动。但是当信访办要求选五位代表参加座谈时,田明友便成为五位代表之一。
经过座谈,形成如此纪要:根据上级要求,昌东县煤矿资源将进行必要整合,关停并转部分小煤井,泥堂井口属于要关停的小井口。为了弥补昌东县泥堂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的损失,县政府对其进行补偿,补偿金额100万元,由静州矿业集团以煤炭逐月支付,煤价以当月煤价实际价格为准。
泥堂井口几位工人见到了上级关停并转小煤矿的文件,听到国土局、安监局、煤管局等各部门发言,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承认支持政府关停并转的决定,但是有两个异议,一是认为一百万元补偿款太少,二是不同意以煤炭逐月支付。
最后,井口代表以总经理田老坎不在为由,没有在会议纪要上签字。
尽管没有签字,泥堂井口还是被强行关闭了。
令许多人都没有想到是一个小小的泥堂井口,最终引发了昌东一场大地震。
九月二十九日,昌东县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国庆作准备,省市纪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突然出现在昌东,县长彭克、常务副县长吴永志都被宣布双规。
虽然王桥早就不太好的预感,可是当这一天突然来临时,还是觉得相当震惊。作为县政府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在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同时出事的情况下,也被纪委控制起来。
当省市纪委同志出现在面前之时,王桥迅速地在脑中回想了自己在府办这一段经历,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时,便镇定自若地配合着纪委调查。
调查是在一个封闭的招待所里进行。王桥从招待所的格局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国有老企业的招待所,再从车行时间来判断,此地应该不在静州。
联合调查组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无数次询问王桥。
王桥经历过看守所磨练,心理比同龄人要强大得多。当时他是以“杀人嫌疑犯”被关进看守所,面临着生与死,对心理的考验可以称之为残酷。相较之下,当下“双规”反而比较轻松。王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其态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绝不乱说。
第七天的时候,省纪委一位处长与王桥谈了话,提了要求,便将王桥送回到昌东。
回到昌东以后,王桥便接到通知,到县委组织部谈了话。他得知自己将由县政府办公室调至县档案局任副主任科员,便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言语。
主持谈话的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彭家振,谈话结束时,他微微有些失望,因为被谈话者王桥神色如常,没有沮丧、没有辩解、没有愤怒,仿佛这次谈话不是改变他命运的一次谈话,而只是县政府的一次例会。
谈话结束,王桥清理办公室时,发现市纪委两位同志也在办公室。
虽然只是离开办公室一个星期,王桥敏感地发现办公室似乎猛然间就破败了,这种感觉很强烈,也很真实。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物品的摆设,便知道是被动过。拉开抽屉,更是一目了解。
王桥对着纪委两位严肃的同志笑了笑,道:“我的私人物品可以带走?”
一位四十来岁的纪委干部道:“只能拿私人物品。”
王桥的私人物品不多,用一个塑料袋就装完了,每装一件,就给站在身边的两位纪委同志看一看。
收拾完物品后,王桥礼貌地问道:“你们肯定搜查过这间办公室,既然搜过,为什么还要这么警惕?”
“这是规定。”中年人看着王桥又道:“在这一段时间,你不要外出,我们随时都要找你。”
王桥本来不愿意与纪委同志发生冲突,可是想起自己一直刻意地与彭克保持距离,还是被卷入了这场风波,这无妄之灾后面,意味着太多人生变故。
他停下了脚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有一句话想给你们说,是组织上调我到县政府工作,是组织上调我在县政府工作,领导有事,并不代表我有事情,你明白吗?”
中年人道:“是组织上要你接受调查,这一点你要明白。如果没事,组织上自然会还你清白。如果有违法犯罪的行为,隐藏得再深,组织上也会查出来的。”
王桥作了一个深吸呼,不再说话,提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县政府办公室有一条长长走道,王桥经过时能感受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各种复杂目光。没有人出来为曾经的副主任送行,也没有人问候一声,就这样抬起头看着王桥离开。
离开县政府大楼,王桥摸出手机,才想起手机没有电。在被纪委带走以后,手机便被收缴了,离开招待所时才领会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
晒着自由的初秋阳光,王桥回首看了一眼工作了数月的县政府办公室。在一个星期前,他还是居于中枢地位,脑里想着全县的大事。一个星期后,这一切都自己远去,他突然涌出一阵伤感,深深的伤感。
步行回电力局家属院,打开门,他就知道出租屋也被搜查过,许多杂物都堆在地上,没有放回原处。
王桥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开机以后,他按下李宁咏的手机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标志着发射符号。
(第二百七十四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