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和乔勇到垃圾场里走了一圈,商量一些工作细节,再回到堵路地点。
乔勇向堵路的村民介绍道:“这是城管委新来的王主任,他特意过来了解情况。你们不要闹,听我说嘛。”
村民们将目光转向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王桥站在乔勇身边,挺着胸,目光与村民们对视,没有退缩。
乔勇身材瘦小,王桥身材高大,两人站在一起,王桥尽管显得有些年轻,确实很有领导模样。
一位老者走到王桥身边,激动地道:“垃圾场硬是臭得不得了,半夜我的小孙孙被热醒,开了窗子,臭得直吐。你是当官的,就行行好,把我家搬了。我家距垃圾场512米,这是你们测的距离,我觉得不准。”
老者留着罕见的传统山羊胡须,说话之时,不停地手抚胡须。
杨宗明道:“王主任,老人家叫杨得英,七十三了,不会说假话。”
杨少兵听说这是新来年轻人的城管委副主任,将光头凑到王桥身前,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测,512米和490米有啥子区别,有啥子区别。废话少几巴说,我们要搬家,不答应,我们就是要堵场。”
废话多的一般都没有份量,王桥没有理睬光头,只是盯了他一眼。王桥走到瘦高的社长面前,采取了乐彬教的战术,道:“杨社长,人这么多,你一句我一句,根本说不清楚,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找个院子,畅开了谈,其他人可以先回家,不要在这里堵着。”
杨宗明看了王桥几眼,道:“王主任是第一次来垃圾场,我们给个面子。找五个人到康家大院子。”
王桥没有想到轻易就解决了问题,心中暗喜,觉得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解。
杨宗明接着道:“除了到康家大院子的人,其他人不要走。就在这里等消息。”
王桥原本是想用调虎离山之计暂时解决问题,土头土脑的杨宗明根本不上当。面对这种局面,他也没有主角光环和牛逼之气,只能见招拆招。
杨宗明将几个老人叫到身边,道:“我们到康家大院去谈。各方面代表都要找几个人当代表,免得有些人当不了代表,事后来说怪话。”
王桥、乔勇和五个男性村民来到垃圾场附近康家大院,在堂屋坐下。杨宗明推开窗子,道:“平时我们都不敢开窗,今天两位城管委的头头来了,你们闻一闻这个味道。”
乔勇与杨宗明已经混得熟了,开玩笑道:“我是环卫所的,不是城管委领导。”
王桥最不喜欢乔勇这种小聪明,在这种场合也不能批评。他站在窗前。用力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垃圾场的臭味,回头对几个代表道:“不臭啊。”
杨宗明有点尴尬,道:“现在没有风,等风吹起来,臭得要吐。”
王桥把另外一扇关着的窗户打开,道:“那我们把窗子打开,一边座谈,一边闻臭味。这个天气,关着窗太热了。”
几个男人沉默着。不停地抽烟,屋里飘着白烟。
杨宗明咳嗽两声,道:“我来先说两句,县里投好几百万来修这个垃圾场。刚刚开始用,不可能马上就搬走,这一点我们都晓得。我们以前是青山绿水,垃圾场来了就变成了臭水沟,污染了一大片。当官的总得考虑老百姓的死活。我想问王主任,现在还是不是**领导?如果是**领导。为什么老百姓天天闻臭味,你们一点不管?”
王桥听杨宗明说得客观,对其增加几分好感,道:“杨社长,不谈虚的,说具体事情。”
这时,空气中出现淡淡的垃圾场特有的臭味。
一个满脸皱纹的男子立刻就把烟灭掉,指着王桥,激动地道:“你还说没有臭味,鼻子长起来有屁用。”
杨少兵跟着道:“大家不要抽烟了,让当官的闻闻这个臭味。”
此处距离垃圾场有几百米远,确实能闻到随风而来的轻微臭味,但是没有村民说的闻到就欲呕吐的程度。当风向转变时,臭味又消失了。
乔勇不客气地道:“这个臭味还比不上每家每户的粪坑味道,更不比上猪圈,大家都是农村人,别这么娇气。”
这句话也是实情,刚才飘来的垃圾臭味确实远不如猪圈臭味。
杨少兵眼睛不停地转动,突然一拍光头,道:“猪圈是农家肥,臭是臭点,没得毒。垃圾的臭味有毒,闻了要得病。”他找到了这个有力的说法,有些得意。
杨宗明道:“大家都闻到臭味。那我开始说了,第一个是苍蝇,你们发的药不行,数量也不够,以后你们别来发药,你们把每家每户需要的药折算成钱,每月发给大家;第二个是臭气,我听娃儿说外地的垃圾场都用土埋了的,或者烧掉,你们完全可以这样做;第三是体检,刚才杨二娃说得对,垃圾的臭味是有毒的,垃圾场使用后,我们这个地方得癌症的都有了,体检身体的要求不高吧;第四是重新测距离,搬迁的有几家比杨家院子还要远。我就想到这几条,再想起再说。”
这几条至少第三和第四条是王桥没有权力答复的,王桥没有急于表态,道:“其他同志还有没有新的说法。”
光头杨少兵大声道:“我叔都说得比较全了,我就说一个事,490米都臭得要搬家,我家505米就不臭吗?这个道理讲不通,我一辈子都不会服。而且侧量距离到底准不准,鬼才知道。”他扬起手臂,道:“我们就要搬家。”
王桥道:“你们说的几点我都记下来,回去给领导报告。”
杨少兵道:“你是不是城管委领导,这点小事都作不了主,座谈会有屁个意思。”
王桥道:“我是城管委分管副主任,分管环卫工作。你们提这几条都不是小事,当然要报告,这是组织纪律。”
杨少兵见当官的又在拖,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作不了主还谈个锤子。”
王桥瞪了杨少兵一眼,道:“我作不了主,但是可以把你们的意见带回县里,县里自然有能作主的人。”
杨少兵感觉到年轻官员眼中有一丝凶狠的神情,不禁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想道:“他是官儿,难道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打人,我怕个锤子。”
杨宗明抽着烟,道:“王主任,我们堵路不是针对你和乔所长,垃圾场把五树社整惨了。今天把话搁在这里,不解决问题,垃圾场绝对不能通车。”
杨少兵伸长脖子,道:“天天闻臭味,大家都得病,我们全部要搬迁。”
座谈会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结果,王桥和乔勇离开姜家大院,这时又没有了臭味。他们刚走几十步,杨宗明追了过来,道:“风吹过来了,这次臭得很,你们过来闻。”
王桥走回康家大院时,恰好山风转向,臭味又没有了。
杨宗明骂道:“狗日的,今天硬是出老子的丑,弄得我象是说假话。”他拿出香烟,道:“你们两个领导站一会,抽枝烟,肯定能闻到味道。”
一枝烟抽完,王桥还是没有闻到臭味。
杨宗明道:“垃圾场一般在晚上和早上最臭,你们晚上在这里住两天,就能闻到。”
“那以后就抽时间来住,我们先走了。”王桥心有不甘,又道:杨社长,你们这样堵起也不是办法,总得给我们一个解决的时间。”
杨宗明耿着脖子道:“不得行,我们不堵路,你们根本不会解决。”
涉及到巨大的经济利益,杨宗明代表着全社的利益,不敢轻易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必须站在全社村民的角度说话。
涉及到村民群体和复杂博弈,王桥同样不敢擅自作主。
基层的事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基层的事又如雾霭,里面各种成分都有,烦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