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豫东,春风让大地披上一层绿装,细细的嫩叶尽力伸展躯体,粉红色的桃花星星落落的点缀在原野上,战争味道被越来越浓的春掩盖,除了倒塌的房屋外,其余爆炸的的弹片,烧毁的汽车,被辛勤的农人收回,迅速变成一把把锄头镰刀,更笨重的坦克则被部队收回。田野里,农夫在忙碌,临近中午,小媳妇提着篮子紧赶着往地里送饭。
战争最激烈的虞城东战场,牌坊庄及其周边数十里内皆成一遍废墟,返回家乡的村民们欲哭无泪,只能栖身在充满搭就的草棚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太阳正高时,五辆轿车卷起长长的尘土在村口嘎然而止,几个穿着长衫西装的文人陪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军人从车上下来,在大群卫士保护下走进村子。
很快保甲长们被叫来时,一群人已经在牌坊店内的北部,这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区域,几乎所有房屋被毁,现在只有密密麻麻低矮的棚屋,一家人局促于屋内。
庄继华低头走进棚屋内,屋内阴暗潮湿,几张木板搭成的床上堆着一堆破棉絮,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多进去两个人,里面就转不开身。
庄继华在里面只站了几分钟,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出门就看到屋角用几块石头搭了个简易灶,用钢盔制成的锅里是黑糊糊的一团,不知道煮的是什么东西。
“老人家,家里的其他人呢?”庄继华神色阴沉,皱眉问在一旁晒太阳的,正冷漠的看着他们的一位老女人。
老人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单衣,破破烂烂的,露出里面的东西,身上披着一床棉絮,借以抵挡整整寒风。目光呆滞浑浊,好像没听到庄继华的话,庄继华以为她没听清楚,提高声音又大声问,老人还是没有反应。
“李老太婆,长官问你话呢,你聋了!”当地保长有点急了,连忙大声呵斥道。
庄继华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看看这个保长,保长穿得也很寒碜,一身长衫皱皱巴巴的,两腮凹陷,脸色苍白,看上去境况也很不好,便轻声说:“轻点,别吓着她了。”
然后伸手用勺子搅动了下锅里黑糊糊的东西,空气中立刻散发有点糊,又有点说不出的呛人味道,庄继华赶紧把锅盖上。
“这是什么东西?”庄继华扭头问保长。
保长诺诺的答道:“苦芥草根,树皮,混在一起的,现在大家都吃这个。”
“你也吃这个?”庄继华问。
保长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庄继华轻轻叹口气,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苦了乡亲们了。”就这两下,那保长身体晃晃,差点就软到在地,庄继华连忙扶了他一下。
“这里的乡亲们生活都这样吗?”庄继华转头又问虞城县长苏辰岭。
苏辰岭大约四十多岁,戴着付眼镜,一袭长衫,有点文人气质,他连忙答道:“差不多,都差不多。”
庄继华忍不住反问:“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到底差多少?全县受战火波及的乡镇有多少?这段时间你跑了多少个乡?这些地方的乡亲生活怎样?有多少像这样断粮的?”
收复丰县后,反击就逐步停止,庄继华的全副精力就投入到部队补充和整顿上去了,各支损失都非常大,这次作战战果巨大,虞城反击消灭日军五万多人,黄河南北两岸消灭日军六万多,加上沂蒙山阻击和南线歼敌,总共消灭二十四万日军,但中国军队也付出了四十六万人的伤亡,其中阵亡就达到二十八万,邱清泉的快速纵队,一百一十辆坦克只剩下六十三辆,折损近半,其他部队更不用说了,第一批接战的孙桐煊部和孙连仲部,还有五十九军和四十军、汤恩伯的二十军团,损失都过半。
二十万从各地来的新兵,以及在豫东,皖北就地招收的十万新兵,陆续进入军营,各部队都在加速训练,庄继华督促巡查各部,另外还催促后勤部尽快把损失的物资补充到位。
一心扑在部队上的庄继华在前两天忽然接到有难民抢劫部队运粮车,随后又接到战区大遍区域出现饥荒的报告,这让他从胜利的喜悦中惊醒过来,连忙到虞城视察情况,同时还拉上豫东行署专员曹新平、以及商丘后援会会长贾仲贤,这个后援会是在日军攻势最猛烈时成立的,由商丘各界公推成立的,另外就是新到任的五战区民众动员会主任余新涛以及县党部主任车军。
对庄继华的一串询问,苏辰岭心中有些慌,日军攻到虞城时,他早就率领县政府逃到周口去了,等日军被打退后才返回虞城,这些天他也就在县城里组织城内的抢修,虞城内的损失也很大,全城有一半被炸。
“苏县长这段时间忙着组织城内的难民安置,城内也有十来万难民。”正在苏辰岭为难之际,豫东行署专员曹新平插话,替他分辨了几句。
庄继华没有再责问他了,把矛头转向曹新平:“你估计一下现在有多少难民?缺多少粮食?无家可归的有多少?行署有什么救济计划没有?”
“具体数目没有统计,像这样完全断粮的,整个豫东估计有近百万人,”曹新平看上去对情况比较了解:“缺少住房的有三十万户左右,行署最近主要抓的是春耕,老百姓虽然回家了,可春耕的粮食,农具都没有,我们从外地紧急购买了部分种子,坦率的说,不够,可我们也没办法,行署只有那么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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