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代的上海真是个奇怪的城市,铁桥的一边是炮声隆隆,另一边却依然可以悠闲的喝咖啡,在高楼拿着望远镜,或者在河边的掩体观看对岸战争的现场直播,两边的士兵实在无路可逃,也可以逃进租界,向英军或法军缴械,然后就可以当观众了。
淞沪开战以来,租界变得更加拥挤了,各国纷纷把军队调入租界,在交通要道构筑街垒,英美法远东舰队在外滩海面上游弋,各国陆战队进驻租界,交通要道构筑街垒。
上海市区战火纷纷,市民也纷纷逃进租界,每天通过外白渡桥和苏州河涌进大量市民,租界所有公共设施都住满难民,没有地方住的难民就只有露宿街头,租界居民自发组建了救护队每天发送赈粥。
王小山手里拿着个皮包,穿着件七成新的西装,看上去就像刚从市区出来的小商人,在街头寻找商机,这种人最近在租界实在太多。
他沿着街道慢慢前行,两边不时传来孩童的哭闹声,以及家长烦躁的叫骂声。前面就是他约定的地点了,他叫过沿街叫卖的报童,买了张报纸,就坐到附近的一个擦鞋的摊上,擦鞋的小孩很高兴也很小心开始为他擦鞋,这个时候擦鞋的竞争也激烈很多,这个行当的进入门槛太低。
王小山打开报纸,心思却没有在报纸的内容上。卢沟桥事变一发生,庄继华就秘密把他从重庆叫道川西演习场与秘密见面,这次见面甚至连李之龙也瞒住了,庄继华交给他一个秘密任务,去北平、天津寻找朴文勇(立高之助)和金志镐(当年广州的第二名朝鲜人),如果找不到,就到上海或青岛碰碰运气。如果找到了,就立刻通知家里,想法为他们建立联系通道。
在北平他待了真正三个星期,也没有等到人,随后又到天津,甚至在北平失守后,他依然来往两地,可这两人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丝毫信息。
失望之下,他去了青岛,可在青岛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失望之余,咬牙又返回北平,再次在报上发出呼唤信号,可让他的失望的是,依然没有消息,他这才彻底死心南下上海。他之所以这样,因为在他看来立高之助是最有价值的间谍,那个金志镐一直没有消息,他的价值根本没法估计,而立高之助上次就是出现在北平,而且他在关东军中,最有可能出现的也是北平天津。
上海对王小山来说也很熟悉,熟悉,对他这种人来说,危险和安全同时增大数倍,他必须万分小心。
在报上发出召唤信号后,他白天都到这个小咖啡厅来等待,十二点到一点,或者晚上就到静安寺路的极斯乐舞厅,九点到十点半,这样的等待,要持续五天,这是一种枯燥的守候,也是一种危险的守候,因为你不知道你等候的人是否是自己人,如果不是,你等来的可能就是一粒子弹。
短短几分钟,王小山就把周围的情况观察清楚了,没有发现什么意外,收起报纸,他迈进了这家小咖啡店,他迅速打量了店内的环境,却意外的看到练小森和梅悠兰,他心中咯噔一下,这是个完全没想到的意外,他迅速评价这个意外会给他带来什么问题。
当王小山带着微笑走向梅悠兰和练小森时,两人的表情有些细微的不同,梅悠兰十分高兴,练小森高兴之余却有些纳闷。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王小山坐下后首先开口问道。
“我们是来采访淞沪战场的。”梅悠兰接口说:“你怎么来了?大哥来没有?”
基地内的人都知道,梅悠兰口中的大哥不是她的大哥梅云天,这是对庄继华的专用称呼,他的亲生大哥被取消了一个大字。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来上海,那边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王小山笑着说,却忽略了他为什么到上海的问题:“怎么样?都采访了那些大人物?”
王小山知道只要一提新闻,梅悠兰的注意力就会转到这上面,就无暇关注他到这里的原因。果然梅悠兰立刻皱起眉头,撅着嘴说:“还大人物呢,那些大人物都忙得很,个个没工夫。”
这一撅嘴,那副小儿女的姿态又出来了,不过这个形象只在庄继华身边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像辛瑞民他们是不可能看到的。
“那倒是,战局紧张,谁也没工夫。”王小山却没为梅悠兰出气,相反赞同的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话要是练小森说出来,梅悠兰肯定当场反唇相讥,可这是王小山说出来的,梅悠兰就没法说什么。在庄继华身边的人中,有两个人有这种待遇,宋云飞和王小山,特别是宋云飞,不知道为什么梅悠兰对着这两人就是顾忌,究竟什么原因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昨晚我去采访宋希濂师长,看到他们居然在撤退,真是想不通,明明挡住了鬼子的进攻,为什么要撤退呢?”梅悠兰把心中的疑问向王小山求解。
“这还不好说,”王小山说着超门边溜了一眼,他始终留意门外进来的每一个人:“鬼子的炮火太猛烈了,后撤一段距离,有利防守嘛,战争不是一两天的事。”
“可,….”梅悠兰想起她昨晚好不容易的完成的文章,要是这样的话,那篇文章岂不就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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