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因为母爱

    秋雨迷蒙了绿水,迷蒙了苍山。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缠缠绵绵, 乌云从北往南汇聚,雨丝不断飘零,带着如霜的寒意与萧瑟。

    雨中的孤山最美。

    雨中的西湖亦是最美。

    头发已然花白的老人一身布衣,身体佝偻着坐在山水交界的地方,拿着自制的鱼竿正在钓鱼。

    中秋已过,孤山上仍有绿色,但代表着凋零的枯黄也在逐渐蔓延。

    老人似乎坐在生机与消亡之间,背影看上去孤独而落寞。

    秋雨仍然在下,湿润着苍山绿水,一片凄美。

    如诗如画。

    被花草落叶覆盖的山路上出现了一把黑伞。

    黑伞沐浴着雨水从山上走下来。

    一名衣着简单朴素但相貌却很是清美的女子撑着伞走到了老人身后。

    女子的相貌很美,可眼神中却透着一种经历了岁月之后的沧桑和疲惫,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但有些憔悴的神态却难掩她眉宇间的倔强,那是一种本能的坚持。

    这样的女人最美,哪怕是美人迟暮,但依旧美丽如往昔。

    女子向前一步,将伞举在老人的头顶,替他挡住了绵密的雨丝。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眼神专注的看着水面,一言不发。

    女子同样默不作声,站在老人身后撑伞,如同雕像。

    天地间一片静默。

    时间在流逝。

    老人手中的鱼竿随着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再水面中带出了阵阵涟漪。

    身后的女子眼神静静的看着老人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掌,眼神忧伤,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老人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他看了看头顶的伞,另一只手指了指笑道:“没有意义,我不需要这东西。”

    他确实不需要这个。

    哪怕雨水在大,只要他想,他所过之处都是一片晴空。

    风雨无惧,万敌不侵。

    就因为他叫李鸿河。

    “你在这里钓鱼也没有意义。”

    女人轻声道:“因为你根本钓不到鱼。”

    李鸿河并不介意女子的语气,笑呵呵道:“一会有客到,我亲手钓的鱼如果能摆上桌的话,也算是诚意,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

    “他不喜欢吃你的鱼。”

    女子语气干脆清冽。

    “但我能尽力满足他的,只有鱼。”

    李鸿河语气淡然的开口道。

    女子听到这句话,原本紧绷的表情顿时略微松弛了一些,没有说话。

    李鸿河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身后女子的表情,他望着湖水,突然道:“你不喜欢中洲。”

    女子默然片刻,轻声道:“累了,倦了。”

    不是不喜欢,她曾经热爱过,但现在真的累了倦了。

    李鸿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语气复杂:“是李氏辜负了你们。但是我还不起了。”

    “什么是辜负?”

    女人平静道:“是中洲辜负了李氏。”

    李鸿河没有说话,他没资格对这个问题说什么,是真的没资格。

    “看来我让李华成带走往生是错的。”

    李鸿河轻声道:“往生现在已经成了中洲新的玄武少将,我本以为你会开心,现在想来,青叶,你会怨我吧?”

    李往生...

    青叶眼角冷冽的光芒顿时变得柔和下来,她是李往生的母亲,对她而言,自己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一切。

    “他还有未来,也可以帮到少主和李氏,殿下的安排很好,我很感激。”

    青叶轻声说道,她曾经也是中洲特战系统中的奇女子,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推移,这位曾经的女将军似乎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棱角。

    “你呢?”

    李鸿河突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青叶一脸沉默,半晌没有开口。

    “我突然想起了天空学院的校训,那是当年我亲自提的,欲上天堂,先入地狱。青叶,李氏现在可以给你自由,你想不想去地狱转一圈?”

    李鸿河轻声问道,李氏无论是辉煌时还是落魄时都不曾见过天堂,但却见过地狱。

    地狱中到处都是自由。

    如果死亡就是自由....

    青叶笑了笑,平静道:“我不想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面对。

    李鸿河点了点头道:“那就让别人去死。”

    “冷枭不错。寒川也不错。”

    青叶推荐了两个人,这两人如今已经在孤山,近二十年来一直跟在李鸿河身边,忠心耿耿,面对凄风冷雨明枪暗箭无数的两个人。

    李鸿河点了点头,平静道:“那就他们吧。”

    “我来安排。”

    青叶点了点头。

    潇潇雨丝仍在空中飞扬。

    风停歇,雨骤急。

    天空一片阴沉,山间逐渐弥漫出了茫茫的白。

    开始起雾了。

    细微的白雾飘散在山水间,山水朦胧。

    青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便转身离开。

    远方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叶孤舟。

    一名中洲家喻户晓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在新闻联播上的中年男人站在船头,器宇轩昂。

    中洲总统,李华成。

    青叶回首望去,眼眸中一片淡漠。

    总统来访,整个孤山似乎都有光彩。

    李鸿河说过,他能给李华成的只有鱼,现在看来,似乎连鱼都给不了了。

    她转过身,径自离开。

    李鸿河也站起身来,看着再自己面前登岸的李华成,老人的笑容和善,轻声道:“总统,欢迎。”

    看上去意气风发实际上眼神却有些凝重的李华成摆了摆手笑道:“李老太客气了,天气不好,还是应该在山上多休息的嘛。”

    “偶尔淋雨,不碍事的。”

    李鸿河伸手将李鸿河拉上岸,周身热意升腾,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雨水刹那间被完全蒸发。

    “孤山算不上穷山恶水,但能拿出来的资源确实不多,本来打算亲自钓鱼来招待你的,可天气太差,鱼儿也不给面子,只能一切从简了。”

    李鸿河微笑着开口道。

    李华成略微一怔,对方的语气虽然平和,但他却还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推拒的意味,尽管这种意味并不明白,但似乎也足以说明李鸿河对自己今日来访的真实态度。

    李华成皱了皱眉,他本不想太快进入正题,但李鸿河的意思表达的有些明白,他只好试探性的开口笑道:“一切从简就好,李老这里值得我来的可不止是饭菜。”

    李鸿河笑了笑,没有多说。

    李华成内心又是微微一沉,他眯起眼睛,看着身边依旧再钓鱼的李鸿河,轻声道:“有件事情要跟李老汇报一下,天澜前两天已经离开华亭了,说是要去走走,但没说去哪。”

    李鸿河挑了挑眉,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李华成。

    “这一步退的很好。”

    他轻声道。

    外界一系列的事情,他都清楚,就算他不想知道,但此时他在临安,一些有心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将情报给他送过来。

    但如今这种局势中,李天澜退一步,确实很好。

    “简直就是绝妙。”

    李华成一脸由衷的赞叹。

    “是啊。”

    李鸿河笑了起来:“出去几个月,虽然受了些挫折,但看起来是好事,最起码他成熟些了,李氏的未来终究是要靠他的,而不是我。”

    来了。

    李华成内心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恭敬道:“但李氏现在终归还属于李老。”

    “错了。”

    李鸿河静静道:“李氏现在只为自己而活,所以李氏属于我们每一个人,也许未来是天澜的,但现在,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

    李华成嘴角有些发苦,他努力笑了笑道:“我明白李老的意思,也理解李老的决定,但天澜现在毕竟还年轻,而且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李氏...还是需要李老来主持大局的。”

    “你还不明白吗?华成?”

    李鸿河轻轻叹息:“边境一战之后,李氏追求的就不再是大局,而是自由,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现如今的李氏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现在需要天澜来为李氏负责,而我,只对我孙子负责就够了。”

    他确实明白李华成的难处。

    李华成待人宽厚,行事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自他上位以来,再很多敏感的人事问题上,他都追求一碗水端平,对各大集团也没什么太深的芥蒂,学院派崛起速度快,底蕴浅薄,李华成如此行事,完全是想着在他退下去后给学院派留出足够的生存空间。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学院派如今的弱势,跟他们的底蕴浅薄以及李华成的行事风格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学院集团一直弱势下去也不是他所愿,他希望的是再放弃明面上一些东西的时候,抓紧暗地里的一些东西,从而弥补学院集团自身政治架构的一些短板。

    比如特战系统。

    本来学院集团可以期待李天澜的成长。

    可古行云和北海王氏的联手却让李华成不得不加快计划。

    特战系统需要高手。

    李氏如今已经是李华成唯一的选择。

    李鸿河其实并不知道李华成到底要利用李氏做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能给李华成的,只有这条不知道能不能上钩的鱼。

    最起码他不再会再所谓大局大势的鼓动下,再将李氏扛起来去赴刀山火海。

    那是李天澜的事情。

    “您的孙子?”

    李华成眯起了眼睛,突然语气玩味的问了一句。

    “嗯?”

    李鸿河有些疑惑。

    “李老,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事情,今日来此,也是想要求证一下。”

    李华成轻声问道:“您知道白清浅书记吧?”

    “白家那个丫头?知道。”

    李鸿河点了点头。

    “东城无敌与白清浅,当年是无数人眼中公认的才子佳人,夫妻双方也极为恩爱,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后来关系才变得极差。我无意间才知道,这一切,应该是从白清浅生下东城如是的时候开始的。”

    “东城如是不会是白清浅跟东城家族反目的原因,那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导致白清浅跟东城家族决裂?”

    “为什么?”

    李鸿河静静的问了一句。

    “因为母爱。”

    李华成盯着李鸿河:“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听说李老只是多出了一个夭折的孙女,并不知道您有一个孙子,相反,对于跟天澜同时出生的东城如是,我们都忽略掉了,李老,您真的有孙子吗?”

    “白清浅如今在关中,实话实说,那是我曾经任职的地方,所以我对与关中的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

    李华成缓缓道:“几个月前,天澜的死讯传到中洲的时候,东城无敌第一时间去了关中,连续呆了三天都没有见到白清浅,后来好像是见到了,据说还挨了耳光,我也是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模糊的整理出了一些线索,同时也大概猜测到了白清浅为什么会跟东城家族反目。”

    “没有其他我们看不到的原因。”

    李华成轻声道:“就是因为当年的孩子。白清浅对东城家族的恨意,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东城如是不是白清浅的女儿,李天澜,才是白清浅和东城无敌的儿子,李老,东城如是才是你的孙女,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李鸿河笑了笑,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有的只是坦然,自然而然。

    “我和东城如是,真的没有关系。”

    他轻声说道。

    他的语气根本不是强行伪装的自然。

    李华成的推测很有道理。

    但是不管他信不信。

    李鸿河自己却很清楚,自己跟东城如是,真的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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