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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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得从二十年前讲起。

    姬国进攻厉国,破了边关重镇遥平。厉幽王征兵五十万,一度反攻三百里。战争拉锯了整整三年,主战场是厉国的苍南郡,波及临水郡,青云郡,以及姬国的建宁郡。

    搞笑的是,战争结束后双方均宣称大胜,实际上疆域同战前没有任何区别。

    在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时,最后一场大决战在阳武县南端的云溪原展开,双方投入百万兵力。这一战由幽王胞弟逍遥侯亲自指挥,大败姬军,建立了盖世功勋。厉国的侯还有好几个,但从此被尊称为厉侯只有逍遥侯。

    姬军节节败退,先退入苍南,再退入遥平,再退入本国建宁。

    从阳武县城出发,穿过云溪原可以把茶叶、铁、丝绸、瓷器等输送到苍南,遥平,甚至更远的姬国建宁,而姬国也可以反向输送珠宝、海盐、海鲜等物。

    那时候,从临水到苍南的直道未通,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路线。阳武县城的南区商贾云集,各种物资堆积如山。

    战争结束后的头五年,也就是一十二年前,被打得稀巴烂的阳武县城又迅速繁华,仿佛回光返照。

    虽然厉国与姬国的正式贸易中断,从阳武通往苍南的商路却没有断。更何况厉侯在云溪原屯兵一千,囚禁三千战俘。光四千人每天的耗用,都不得了。

    一十一年前爆发了三件事,对阳武县来说,件件致命。

    初春,雪才消融。战俘暴动,几乎与看押的兵丁同归于尽,厉侯撤掉了屯营。

    仲夏,临水郡到苍南郡的直道竣工,人行货往快捷。

    深秋,云溪原瘟疫爆发。从废弃屯营的周边村落开始,以烈火燎原之势向外扩散。仅仅只过半个月,近百个村落无一活口。

    厉侯派出大军封锁云溪原整整一个月,才把事态平息。但大军撤离时把云溪桥毁掉,宣称里面瘟疫并未根除,且出现了怪兽,闲人莫入。

    云溪原在南岭山脉的边缘,形状狭长,达五十里。最宽处为五里,最窄处才五十丈。过云溪十里,阳武县在最窄处设立了税所,军队也在靠近阳武一方屯兵禁囚。再往里走,便是苍南郡地界了,数里一乡。然而经此一变,统统烟消云散。

    瘟疫不仅仅在云溪原肆虐,还越过溪水波及阳武。

    大军刚刚撤离,凛冽寒冬,溪畔三个村庄的人一夜死绝。

    阳武县衙在云溪口立碑,禁止进入。

    溪畔那一大块成为禁地,附近人家跑了,南区一下子少了许多村镇。以往北区捕快少,南区捕快多,是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的。不过情况变了,典史阎威与县丞周秉勋还沿用老黄历,明显支持张彪打压石猛,是后话。

    人家没了,土地荒废长草,云溪马场过几年开张,据说有军方背景。

    东南商路彻底断绝,阳武县再难恢复以往光景。近些年又有了一点起色,是因为云梦国面临灭顶之灾,许多人家携金带银往这边逃难,毕竟不能长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纵然面临石桥被毁,瘟疫怪兽,官府禁令,依旧有亡命徒闯云溪原偷运货物。但只见人去,不见人回。

    阳武县人人谈之色变,诅咒往往不说“下十八层地狱”,而讲“去云溪”。

    胡二就是瘟疫之后来阳武的。

    这厮三十几岁,是脱伍的军汉,武功高强,大约泥胚境第二重境界,寻常十几个人近不了身。

    战乱过后,县城一半居民死的死,逃的逃,涌入许多外来户。以往城里人都是土著,多少与城外庄户有牵连,过世后就归葬城外。但这些外来户虽然在县城扎根,城外却没有土地亲戚,老人死后无处安葬。

    当时的县令李光明大笔一挥,把城南偏僻处义山划归公用坟场。其实那地方没人去,山上早有坟头。

    胡二便在义山脚建了一个简陋院子,去祭拜先人的往往都给他塞点钱,私下却鄙夷地称呼为守墓人。

    凭啥塞钱?就凭人家住在山脚,没事往你祖坟上撒泡尿也受不了,破财消灾。

    胡二似乎不缺守墓的那点银子,也不做纸钱冥器等小生意,成日在青楼酒馆厮混。大小泼皮争相投靠,尊之为“胡爷”,只要犯事就请他出面,没有不成的。

    这厮没啥营生,银子从何而来?县衙为什么又折腰奉承?至今是个谜。

    九年前,因为争抢一个粉头,他被北区捕头董卫当街暴打。放出狂言,说董卫活不过三日。果然第三夜董卫死在家中,门窗皆关闭,无任何动静异状。

    人人怀疑胡二使了巫咒之术,战战兢兢。

    八年前,有人告发他绑架小孩子。刚巧头两年也发生了几起婴儿失窃案,县令李光明一并归在他头上,准备秋后问斩。

    可笑那厮在狱中还口出狂言,道,我若死,全城陪葬。

    可惜没有等到秋后,李光明便告老还乡。

    董卫死了,石猛被提拔为北区捕头,亲自送老县爷到十里长亭,聆听了最后一次教诲。

    “妖孽不除,国无宁日。你以后,不要同这事沾边。”

    新县令一到,以无实证为由杖胡二五十,当堂释放。

    胡二从此收敛,不再纠集众泼皮嬉闹,隔十天半月便从县城消失,也不知去了哪里。

    县城人人惧怕,连张彪这样凶狠霸道的也不敢找他麻烦。只要他往哪间铺子前一站,掌柜的准拿最好东西奉上。但这厮从来不收肯东西,吃酒也不赊账,倒还磊落。

    他死得很诡异,很可笑!

    五年前,这厮酒醉了,大叫:“咱家可以役使黑白无常,青云郡怕过谁?”

    席间好多人凑趣,问:“胡爷,怎么役使?”

    胡二叫道:“只需点燃三炷香……”

    言毕,胡二喉头呵呵乱响,面孔紫涨,倒地猝死,埋在了他屋后的山上。

    他一死,好像去掉了头顶阴霾。县城张灯结彩,热闹三日。

    牛丁就是那时候进的城,他姐姐嫁给了张彪做妾室。

    义山的土地是官府的,胡二院子却是自盖的。等了两月不见有亲戚收房,县衙准备处理了事,但无人敢接。

    张彪厌憎牛丁好吃懒做,成日厮混,便出三两银子收下胡二的房,相当于白捡,让牛丁自立门户。

    牛丁半年后又买下一辆马车厢,却没马,靠坑蒙拐骗度日。

    其实,他不认识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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