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想不到再次看见陈宫会这样的情况下。
发髻披散,摇晃在脸前,赤足走过一匹雪白通体的大马前,马背上的曹操低垂视线正与凌乱的头发后面透着愤怒的眸子对视,俩人沉默了片刻,前者终于还是开口:“公台叛我之后,看来过的并不如意。”
有人伸手将衣衫褴褛的文士封口的布绢取出,松了绳索。陈宫吸了口气,咧嘴笑了笑:“不如意又如何,也算叱咤风云过了,可惜兖州一战,未能将你杀死……真的可惜啊……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提前知晓?”
“公台可知公孙止否?”
陈宫明白过来,仰头看过那边人影来去的城墙,语气平淡:“看来你曹孟德有一个好盟友啊,温侯败的不冤。就是不知你曹操将来又会如何对待你这个盟友,还是像张邈一样,最后屠尽他家人?”
“哈哈哈哈……”
马背上,曹操环顾四周大笑起来,笑声渐收时,双眼怒瞪,咬牙沉声:“张孟卓是死于你之手,他是我平生挚友,若非你在中间挑拨离间,使其怀疑我和袁绍勾连要害他,张邈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噌的一声,拔剑指着下面的陈宫,怒吼而出:“……挚友相残,好比骨肉相戮,是他负我在先,我曹操如何杀不得?”
“可他家眷终究是无辜!”
“倘若当初是你们胜了,那我家眷会如何?”曹操使劲拍打胸口,吼道:“知不知道被自己好友背后捅上一刀是什么感觉?”他咬牙压抑的裂开嘴角,一字一顿道:“心—如—刀—绞!”
对面,陈宫沉默下来。
晨光吐露云间,照向大地,战马焦躁的摆动鬃毛,曹操伸手安抚它,语气也缓和下来,“你出身东郡,第一个投效便是我曹操,原本我们该是君臣、该是好友知己,但……世事无常,既然让你我做了对手,那战场之上,就只能有敌人……”
话语停了下来,曹操抬手一拱:“念往日交情,我送你。”
陈宫无言的拱手、躬身,没有求饶之类的话语和表情,放下手臂,宽袖一拂,转身潇洒的迈开步子朝俘虏那边过去。望着慷慨赴死的背影,曹操阖上眼吸了一口,片刻后,举起手,“带过去,杀!”肃杀的语气落下,号角吹响起来。在他侧方较高的地势,白狼大纛迎风作响,一道身影骑马被簇拥着静静的立在那里,望去战场。
晨光呈金色,让人迷醉在这样的天气里。
大旗下,公孙止等身边数十近侍驻马缓坡上,看着陈宫转身走入大批俘虏当中,苍凉的号角声,东来的阳光里,一千多名俘虏隐隐带着哭声的开始移动,一些骑兵在周围挥舞鞭子,将后方走慢的人抽得血肉模糊。
夏侯惇骑着高大的战马,一只独眼透着凶戾的冷芒盯着城墙上的动静,他身边的数百名骑兵不时举起刀锋将想要逃去城下的俘虏砍杀在地上,瞬间的惨叫在俘虏队伍里盘旋。
“再往前走……走到离城墙一百五十丈停下,谁不走,谁要逃,就杀谁——”
暴喝的声音响起在灿烂天光下,城墙上所有人几乎在这一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变得死寂,魏续、郝萌接到消息赶过来,看到的瞬间,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后者看了魏续一眼,“援兵断了……温侯彻底没希望了,魏将军想清楚了吗?”
魏续咬牙,一拳砸在墙垛上,低声压抑:“再等等……”随后,他朝身边亲卫吼道:“去通知主公速来城墙……”
那亲卫拱手,刚一转身,不远的一段城墙,一袭红色披风,兽吞头连环铠的身形带着负伤的张辽大步朝这边城楼过来,魏、郝二将连忙拱手:“主公。”
吕布嗯了一声,走近墙垛,远方的一千多人像家畜般被驱赶着过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惨叫声、鞭子抽打的脆响都在传过来。
“最前面的好像是臧霸麾下的孙观……那边还有一个是昌豨。”张辽的话语低声的在旁边说了一句。
身后系着的披风轻扬了一下,吕布脸色冷漠,只是垂着在身侧的手掌,死死的捏紧,发颤,他的目光一直在那支俘虏队伍里搜索,终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然后一拳砸在墙垛上,砖石迸裂出细碎的屑渣。
“陈宫……他也……”
话语终究没有说下去。城墙下,驱赶的人群成片成片的过来,声音变得清晰,不久,他们在距离城墙一百多丈的距离驻足停下,一名独眼的将领骑马奔过阵前,抬起大枪一横,几乎用朝这边大喊:“臧霸已逃,陈宫、孙观、昌豨被擒,你们没有援兵了!”
远处本阵,有快马奔行过来,挥舞令旗:“司空有令,杀!”
马蹄兜转,夏侯惇沉下目光,挥枪:“杀光他们——”
随俘虏而来的数百名步卒依次插入队伍中间,刀兵磕在人的背上,刀光挥起,落下鲜血扑在士卒脸上的瞬间,有人吓得两腿瘫软跪倒在地上磕头:“我们已降了,别杀了啊……都是臧霸蛊惑我们过来救人的……”或许长久以来对死亡的压抑,也或许被屠刀砍死的人的惨叫刺激到了,陡然间所有人发疯似得的磕头哀求。
大片的哀嚎和哭泣传到汴梁的城头上。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过来,就连征调的民夫也停下了手中的伙计,听到之前敌方将领的话语,不少人脸色变得惨白,望过去的方向,屠杀洒出的殷红刺进了每个人的眼球。
……
曹军阵列里,一面孤伶伶的刘字大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