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终于下来,淅沥小雨落在军营中带起寒意。
一匹辕马拖着装满芜菁的大车碾过泥水洼,溅起无数的泥点子泼在巡逻过去的曹兵裤腿上,引的周围人叫骂起来,这不过军营当中再平常不过的一角。雨点飘大了,被环绕的中军大帐,点燃的两只火盆噼啪的燃烧着,两侧坐落的军中将士面带笑容,随着一道威严、平缓的声音响起,笑脸俱都严肃起来。
左侧夏侯渊与曹洪神色交流,偶尔低声说得一两句,显然也没料到信中后面还有这样的内容,此时问题过来,倒也让他们无从开口。长案后方,曹操眯起眼睛,看过众人,语气颇为好奇的问道:“……若是换做你们,会如何对待?”
“主公,公孙止杀刘虞在前,可见他与吕布这等虎狼之徒一般无二,纳之进来,反而有损主公名望。”李典起身拱手,第一时间说出话语,随后看了看前方首位沉默的身影挥手,便退回坐下。
曹仁作为曹营中大将,为人勇猛,每战必先,可做事、说话向来沉稳,他见那边目光望过来,拱手道:“……启禀主公,末将同意曼成所言,子和能回,作为兄长万分高兴,可纳公孙止进兖州,却会得罪袁绍,主公与袁绍乃是好友,一南一北形成犄角,若是反目,兖州将成四战之地,得不偿失。”
帐中如乐进、夏侯渊等人虽未说话,倒也认同曹仁说的那番话。见众人点头,夏侯惇鼓着大眼,拍了下大腿:“孟德,你看大伙都不同意,干脆接回子和,就把那头狼赶回去吧,咱们这边仗还没打完,省的惹出更大麻烦。”
曹操抿嘴并未表态,只是简单的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且都下去好好休息,明日还有战事,诸将不可懈怠。”
“是!”
大帐为之震动。
待众人起身离去,曹操叫过角落里也准备离开的身影,慢悠悠披着一件大裘,将桌上冒着热气的温酒一饮而尽,拍拍那人肩膀:“奉孝,随我在营中走走。”便掀帘而出,两侧亲卫想要跟上被他挥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营中漫步。
周围有在小雨中燃起篝火抵御春寒的士卒,巡逻的士卒走过雨帘,不少人的目光看过来。走在前方的曹操也与他们对视,点头,士卒也俱受宠若惊的回应。
“奉孝,可知我这辈子最大的志向是什么?”他负手走在雨中,颇具文人气息的望着雨中忙碌的营地,发出感叹。
身后,有些瘦弱的青年脸色不济,隐隐有些发白,随后摇头:“不知。”
“你呀,昨夜又是饮酒过晚了?”曹操从朦胧的雨景中收回视线,偏头看了看他,继续前走:“……这事,从前我只给子和提起过,毕生就想征伐异族,打到西边去,死后墓碑上写汉征西将军,曹候之墓,可……这世道乱了,也就不能如愿了。”
郭嘉低头笑了一下,跟在后方说道:“主公此时提起这事,怕是为了那公孙止吧。”
走在前面的身影停下来,望着天上牵下来的雨帘,落进眸子里:“此人杀了宗亲刘虞,身上却有污点,可这世道……哈哈哈……哪有什么干净人!”曹操陡然笑的片刻,哈出一口气,“……公孙止在草原上与异族厮杀,其实正是我曹操心之向往……此等豪杰若是被逼得死去,我心……”
转过身,他使劲拍了拍胸口。
“……不宁”
一队士卒从这边过去,郭嘉在雨中朝那边豪迈的男人躬身行了一礼,直起身来后,说道:“主公,其实接纳公孙止而得罪袁绍,并非弊大于利,袁绍初领冀州,又经黑山之乱,实则根基未稳,人心不定,兵甲不精,与主公现下有什么不同?若接纳公孙止,却有千金买骨之实效,天下怀才不遇之人,亦会看在眼里,必来投效。”
“军中诸将皆不看好,唯独奉孝与我想法相同。”曹操望着他满意的点点头,“袁本初虽是我儿时好友,如今大家各有立场,难免将来不会刀兵相向,撕破就撕破吧,若能得公孙止,就如汉武得冠军侯,我不亏矣……”
说到这句话,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哈哈笑起来。
“就算撕破脸皮,最多有仇隙,袁本初以及他麾下谋士亦不敢随意南下,主公别忘幽州还有白马将军在,如今眼下,当将主要精力放在这支从青州过来的黄巾军身上。”郭嘉在雨中说着,声音低下来:“……主公如今已坐兖州之主,切莫将这支黄巾过早消灭,当徐徐推进,入青州……”
那边,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曹操指了指这年轻书生,笑起来:“文若果不欺我,你胸有奇谋,赶走黄巾正好借口入青州,至少也要吃下一部分……就这么定了。”
远处,正检查完武备的乐进、李典俩人过来,望着那边在雨中谈笑风生的两道身影,互视了一眼,颇为惊讶。
曹操是个琢磨不透的人,有时会热情如至交好友,无话不谈。有时杀人不眨眼,有时生性多疑,却又豪迈热血,但同样的,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一个人。
春雨中谈笑的二人说了许多话,随着雨帘而上夜空,风吹过来,雨点飘摇去了北方,斑斑点点的打在同样的黑色里。行驶的马车停在原地,周围甲士静静的守卫,车厢内,袁绍将地图放下,烛火映着紧皱的眉头,而后看过眼前的人。
“……白天的时候,公孙止突然东转,想来是洞察到了你们设下的伏兵,可他不北上与公孙瓒汇合,却东行,你们说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