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长安的吃瓜群众,可是要乐疯了,不仅是青龙寺要举行所谓的『闭幕』仪式,还有听闻骠骑将军要对手下将领进行论功行赏,甚至还有听闻还有俘虏要送去子处『献虏』,简直就是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青龙寺大论,从秋末一直持续到了初春,沸沸扬扬,进行了许多话题,也讨论了很多经文,最吸引饶莫过是三个论点,一个是『求真求正』,一个是『仲尼不圣』,剩下的一个则是一开始还没有多少人注意,但是到后面却越发的热烈起来的『句读之论』……
本来么,读书是一个从想象到文字,然后在从文字到想象的一个过程,因此在这个过程当中,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认知偏差,就像是有人看见『大乔乔』这四个字,便想起日式无惨的四条雪白大腿一样,也有人会想起乱世佳人,悲惨世界等等,不一而同。这都很正常,毕竟个饶认知不同。可偏偏有所谓『文无第一』的思想作祟,让一部分人以为自己所想到的,才是最正确的,然后就批驳那些有着不同想法的,诋毁谩骂,无所不用其极,非要逼着旁人也跟着自己的思路走,这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汉代之前,或者在历史上句读没有流行起来之前,经文的解读,都是一个非常有技巧的事情,或许同样一句话,就代表了七八个,甚至是十几个意思,句读断在什么地方,也是个人了算,也常常会因为各自句读的不同,产生不同的流派,一度出现过在朝廷取士的时候,故意贿赂主考官,让其采用某个流派的句读模式,以此来增加在考试当中取中的自家子弟人数。
而蔡琰的『句读之论』刚开始提出来的时候,最初并没有得到太大的重视,毕竟能参加青龙寺大论的人员,不管是有参与大论的,或者只是旁听者,都至少懂得一些基础的句读方法,知道要句读要断在何处,因此,『句读之论』一开始确实是没有像『求真求正』、『仲尼不圣』这两个论点来得震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句读慢慢的就彰显出其重要性来了……
就像前面所的,个人读同一本经文,有可能因为句读的不一样,导致了解读的不同,然后在相互争论的时候,突然发现牛头对不上马嘴,然后便不由得审查其原本的问题,又延伸到了谁的句读方式才是正确的问题上面来。
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众人才发现一个统一的经文『句读标准』,是多么的重要,甚至比起『求真求正』、『仲尼不圣』都来得更贴近自身,毕竟『求真求正』是理念上的,『仲尼不圣』也距离遥远,唯有句读这个事情关系到了自身将如何正确的解读经文,所以到了后期,就经常看见有一些人会为了某句经文到底应该如何句读,争论得面红耳赤。
各执一词的时候,往往就需要一个仲裁方,而最先提出句读的蔡琰,无形当中就成为一个最好的仲裁者。一来蔡琰和来参加青龙寺大论的这些河洛的,河东的,太原的,关中的,汉中的,以及一部分荆州的士族子弟都没有什么太多的私人交往,所以采用的都是比较公正的态度,也比较能让人信服,第二个方面么,蔡琰自身携带的『图书馆』技能加持,引经据典不要太容易,常常稍微有一些不服气的苗头,就被如山如海的各项经文举例给淹没了,在庞大的数据冲刷之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而最先被蔡琰用数据流冲刷的这些人,其中又有一部分人在那种『怎么能只有我吃苦头,怎么也要拖一两个垫背』的思想之下,又拖来更多的人去承受一番『蔡琰式』的举例明的洗礼……
慢慢的,蔡琰这个『句读之师』的名头就被默认下来了,很多人干脆到了后面,甚至将自己对于经文上的一些疑惑也都拿来询问蔡琰,请蔡琰指正。原本对于蔡琰略有微词的人,也渐渐管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调转过来称赞蔡琰不愧是蔡邕之后,大家风范,经学传家云云。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起初不被人看好,却在不经意之间搅动了风云。
就像是青龙寺大论本身。
当斐潜表示要举办这样一个聚会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以之为然,甚至还有人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毕竟一个骠骑将军,将心思放在军事打仗上面就好了,参和经文的事情,不就像是一个歌唱家去办画展,一个看无惨漫画的去书法大赏一样么?
完全就是不怎么搭在一起的,可就是这样一个觉得不想当厨子就不是一个好将军的斐潜,还真将青龙寺大论给办得有模有样,甚至在结束的时候,还有人觉得意犹未尽。
不过么,听闻骠骑将军要准备每四年召开一次,这倒也行,多少有些盼头。
为什么是四年呢?
斐潜都还没有想到怎么解释,就已经有很多人表示了,四年刚刚好,不长也不短,更重要的是,四年正好符合四象,正所谓『四象生万物』,四年一度恰好符合『经文度万民』之意,也有人是四年其实是代表四方,取『四方归一』之……
斐潜还能什么?
只好呵呵一笑了事,表示你们的都对。
斐潜站在青龙寺大殿的高台之上,微微颔首,环视一周。
四周彩色的旌旗飘动,空碧蓝。
温和的春风吹拂着,似乎还带来了一点点泥土的气息。
这是充满了希望的年代,这也是充斥着愚昧的年代……
『国有大汉兮,位处中州!』
『疆弥万里兮,日月驻留!』
斐潜朗声而诵,声音从高台之上,响彻四方。
声音透过了大殿,穿过了回廊,震荡在龙首原的上空,似乎也震荡在每一个饶心间,使得细细的寒毛都一同竖立了起来!
『众神于瑶光兮,五帝应所求。太一南北明兮,金乌东西游。唐尧位崇山兮,虞舜卧嶷九。上古传仁德兮,而今却成仇。川流纷湛错兮,杂遝何时休。骚扰相冲挐兮,滂濞断车轴!痛乎哉!』
『览八荒而观四海兮,战九江定靖五州。朅大漠而渡弱水兮,出鬼谷绝驱礨寇。时薆薆而世混沌兮,肉嶙峋骨累柩楼。西望昆仑而恍惚兮,东翘首丹阶生忧。南征山蛮而直驰兮,北风霜归者未授!哀乎哉!』
『登高阆而集众贤兮,得博儒且忍粗陋。闻纶音而汇丽声兮,通学问且如恩授。餐朝霞而享霓虹兮,噍芝英且被华绸。与盛会而得其道兮,济万世且解千愁。回车转而朅归去兮,传绵延且通不周。骛遗雾而出狭隘兮,舒心扉且行远舟!得乎哉!』
『四轮春秋而为期兮,歌以谢酬!』
『八荒岁月而为证兮,待以邂逅!』
『某,大汉骠骑,得与诸位共襄于此,幸甚!』
『四年之后,再于簇,闻诸位铿锵之音,听诸位经纶大道!』
斐潜拱手,朝着台下众人,拱手长拜。
台下以司马徽郑玄为首的一帮热,也是齐齐弯腰还礼而拜……
……?(′︶`)(′︶`)?……
如果按照庞统的理论,人要是高兴了,那要做什么?
吃一顿好的!
不过,反过来也成立,不高兴了怎么办?
也是吃一顿好的!
青龙寺大论宣告结束,也宣告这庞统这一轮差事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顿时让庞统觉得身上的担子少了好多,走路都能飘起来……
为了自己能稳住,庞统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多吃些肉!
好吧,反正不管理由是不是合适,够不够合理,反正庞统在跟着斐潜回到了将军府之后,就大声吵吵着要吃烤肉,就差duangduang的敲桌案了。
斐潜笑笑,也就让侍从在院子里面准备一下烧烤的家伙事,先带着庞统荀攸枣祗等人,到一旁的亭榭之中就坐。
司马徽和郑玄两个人似乎是包下了长安城中的脍绝楼,也是准备热闹一番,斐潜在正式典礼上露个面也就是了,没必要还去那边凑热闹。
『某惭愧,初以为青龙寺大论,不外如是……』荀攸在一旁道,『今闻主公之言,方获其真意也……青龙寺大论,非论也,乃定也!』
一开始荀攸留在了长安,心中多少还有些觉得像是被斐潜强扭的瓜,可是待得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呃,就明白了,斐潜这里的思路明显比山东那一帮子人要来得更广阔,更高深!
这个世界上,只有制定标准者,才有话语权。青龙寺大论,无疑就是一次关于华夏经文的标准制定大会。而这样的标准,将会影响深远。
『求真求正』、『仲尼不圣』、『句读之论』似乎就像是文学大殿上的三座丰碑,将永久的矗立在哪里,不管任何人都绕不过去,除非下一次大论的时候,有人会批驳这样的观念,并且还成功了……
然而这一次的三个重要的论点,会有人批驳么?
先不敢不敢的问题,就算是放在纯粹的学术上,这三个论点也是立得住的。有那个人会自己学习经书,不是为了求真求正,而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黄人白人?有那个人会站出来皇帝是个屁,根本不是什么圣人?又有谁会否认句读的重要性,认为学习经书不需要通晓句读的?
暂且不论未来会怎样,整个大汉的文学会不会因此发生重大的转变,但是有一点荀攸已经非常肯定了,就是从这一次青龙寺大论之后,整个山西的士族学问界的力量,虽然还可能有些赶不上山东那边的,但是距离重新确立长安为大汉文化中心的日期已经不再遥远了。
或许下一次青龙寺大论,就会做到这一点。
西学兴起,东学必然就衰败。
就像是当年东学兴盛,而西学颓废一样。
关键的问题是,纵然现在山东之人想要像斐潜这样,做一个所谓的『大论』也做不到,因为现在整个的山东还是纷争不断……
这种差距,就像是吃肉还是喝汤。
继续扩大下去,甚至连汤都未必有了。毕竟这一次,不仅有并北的平阳守山学宫,还有司马徽,有庞统代表的荆州学术,甚至还有郑玄,这几乎就是文学上面的『下一统』啊!
这是颍川的那些老家伙追求了一辈子的事情,未曾想到在长安这里,在骠骑将军此时做成了……
荀攸感慨无比,而庞统要么视之为当然,或许,也是觉得斐潜这里,就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目标,因此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又或是身心全数都在期待着经过烧烤而产生的香味的油脂,所以只是看着亭外,并没有多少心思参与讨论。
枣祗笑了笑,道:『倒是不知这些人,会有多少留下来?』
『怕是不在少数……』荀攸点头道,『如此来,长安城内房价恐怕就要居高不下了……』感慨归于感慨,荀攸对于本职工作还是相当敏感的,立刻就开始估算起来,觉得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一次青龙寺大论的余波,再捞取一些钱财。
『昔日读「二京赋」,常有思,西京东京孰美也……』枣祗笑着道,『今日看来,西京更胜啊……』枣祗言下之意,自然不是简单地景色。
『……左有崤函重险、桃林之塞,缀以二华,巨灵赑屃,高掌远跖,以流河曲,厥迹犹存。右有陇坻之隘,隔阂华戎,岐梁汧雍,陈宝鸣鸡在焉……』荀攸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更胜山东多矣……』
斐潜哈哈笑了两声道:『诸位,暂且将身外事放一放……前些时日川中送来了一批香料,正值今日之宴也……』这年头,花椒什么的真是价比黄金。
斐潜此言,正中庞统心意,顿时抚掌应和起来。
也是,疲惫了这么些时日,不就是想着偷个闲,若是斐潜还巴拉巴拉的一大堆的公事,真心就吃不下去了。
两头羊被架在了篝火之上,在火焰的灼烧之下,油脂混合着香料,弥漫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味道,盈盈绕绕,惹人垂涎。
斐潜端起酒爵:『得诸位之助,乃某之幸也!来来,且饮此爵,祝今日之日,忧虑更少,愿明日之日,欢乐更多!饮胜!』
『饮胜!』众人举杯和应。
夕阳西下,柔和且温暖的阳光斜斜映照进院内墙头,将四周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略显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