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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殷观留下的印迹并不是很多,却很关键。
这是一个被埋没在浩瀚的历史烟尘之中的人物,现在却遇到了魏延。
简单来说,就是在秭归之中的魏延,老毛病有犯了,想要带着点人偷袭江陵。可问题是从秭归到江陵,没有舟船,着实难行,为了隐匿起见,魏延也就没有办法说想要怎么走就能怎么走,结果正好在树林里撞见了殷观埋伏这些加班猎人的一幕。
一开始的时候,魏延还以为是冲着他来的,结果发现不是之后,一方面是觉得殷观这个人有些意思,另外一方面也想通过殷观了解一些关于南郡江陵一带的情况,因此最后现身料理了殷观的手尾,并且『邀请』殷观做客……
三国志的历史记载之中,很有意思的是三个国家是各写各的,然后统一了之后资料还不全。而作为原本蜀官,后来变成了晋吏的陈寿,无疑在其中动过一些手脚,而这些动过小刀子的地方总是有些不对,不是这里不能碰就是哪里不能捏,皮崩得紧紧的,仿佛随时要炸开了一样。
就像是殷观。
殷观在留下了那一句无法被忽略的话之后,担任了刘备的别驾,位置甚至比庞统诸葛亮都高,但是后面却毫无征兆的消失了,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这就相当的不自然。
或许是因病,或是死于战场,或者……
『见过征蜀将军。』殷观见到了魏延表露身份之后,便是客客气气的见礼。
魏延看了看殷观,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南郡当下如何?』
殷观没有迟疑,几乎是立刻说道:『南郡当下纷乱无比,江东兵驻于江陵,四处劫掠,以充江东,遍地尸骨,田地荒芜。南郡百年之积,如今毁于一旦。在下从夷道而来,城中已是无人值守,城廓空虚,将军若是欲取夷道,应不难也,只不过……』
『不过什么?』魏延追问道。
殷观回答道:『若是将军欲进江陵,多有不妥。』
『何也?』魏延盯着殷观问道。
殷观微微低头,『无他,疫也。』
『瘟疫?!』魏延显然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江陵瘟疫?汝亲眼所见?』魏延的性格大体上算得上是粗中有细,但是底子还是粗的,偶尔有些细的时候,就像是加了矿物质的水打着天然水的招牌,卖着高人一等的小钱钱,但是其底子依旧是过滤过的自来水一样。
殷观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并未前往江陵,只是听闻转折而来之人有言,沿途多有病殍……况且,呼……』殷观叹了一口气,『这一路来,在下看到流民之中,青壮多了……』
魏延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如此说来……』
正常情况下,流民当中的青壮并不是很多,是因为青壮劳动力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种财富,像是流民当中的这些青壮,又不用讲究什么劳动法,也不需要发什么薪水,自然是许多996啊,715啊的心头好,哪里会愿意轻易的让这些财富溜走?故而在很多时候,这些流民一路走好,青壮就会像是被筛子一遍遍的筛过,或是抓捕,或是引诱,导致能最终存留在流民队列之中的青壮人口,自然就不多。
江东兵劫掠地方,人口自然也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财富,一直以来都是四下搜捕,然后抓着送往江东,因此之前逃亡的流民队列之中,有很多是缺乏了青壮的老弱妇孺。
而现在青壮多了,要么就是混杂在其中有江东特意派出来的奸细,要么就是江东人连这些青壮都不抓,也不要了。
这显然不合常理。
因为混杂奸细的行为,在其他地方或许有用,但是要从荆州南郡一路混到川蜀……毕竟不管是巴东还是巴西,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沿途的县城什么的都不大,驻守兵卒也不多,即便是江东兵真的用奸细混杂其中,攻下来了没有后续的兵卒前来驻守,也是毫无意义。
尤其是殷观说了,在夷道是无人值守。
夷道,上可通往秭归,西有夷水可至川蜀,东连南郡,这么一个关键的节点位置,若是江东真的处心积虑派遣了奸细要对付魏延,为什么会将夷道空置?
『将军,往东二十里左右,有一山谷,在下曾有停留……』殷观继续说道,『山谷之中便有病发而毙者,陈列于道旁……故而,将军若是取夷道,当易如反掌,然欲进江陵……』
魏延沉吟着,显然有些难以决定。
『将军欲取南郡,或可据一时,孤悬于外,上不得关中支援,西有山水间隔,则难守长久。可谓进则未能全克,退则必为敌所乘,诚为不妥,一旦有事,便是前功尽弃。今不如取夷道,一则可观南郡变化,二来亦可掩蔽川蜀门户,进退亦可两得。望将军三思。』殷观缓缓的说道,言辞陈恳。
魏延缓缓的点了点头,将目光停留在了殷观脸上,『请问先生,所欲何求?』
殷观叹息了一声:『无他,请将军护在下家眷,安抵川蜀可也。』经过那些自愿加班的猎人之后,殷观意识到即便是他这一次抵挡得住,也未必能够防备得了第二次,第三次,既然碰到了魏延,自然是尽可能的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得到对方的器重,来交换确保自身家眷的这一路的安全。
魏延并没有完全相信殷观,但是他也觉得殷观说的夷道这个节点很重要,所以魏延便是准备先取了夷道,然后再根据情况来决定是不是要继续进军。
只不过魏延也没想到,他会在夷道之处遇到了新麻烦……
……<( ̄﹌ ̄)>……
对于许多社畜来说,最反感的事情之一,便是领导拍了一下脑袋然后说道,『同志们,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语,下属要么就是脸色发白,两股战战,要么就是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这样的情形,便是在荆北上演了。
荆北襄阳也有流民,而且数量也不少,一开始的时候曹氏上下除了抓捕一些青壮补充劳役之外,其余的都是任其流向关中,而现在终于是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若是就地安置,可有办法?』夏侯惇问道。
在斐潜进一步引流地方百姓,尤其是曹仁匆匆回来,又急急赶往了宛城去见曹操之处之后,夏侯惇就意识到他原本的策略出了问题,便想着要开始大力的收罗地方百姓,阻止普通民众的流失。
这个年代,城池乡镇村寨之间的联系并不像是后世那么密切,即便是到了后世封建王朝之中,政令不下乡野也是常有的事情。夏侯惇当下想要从驱逐百姓到争抢人口,再到安置人口,这改变一个念头,只需要拍一下他的脑袋时间,但是具体到干活落实,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急急从襄阳奉命而来的蔡瑁,脑袋都大了一圈。
改变策略,不仅仅是公布一下号令,而且还关系到了许多方面的问题,之前弃荆北这些庄园坞堡不顾,玩一手坚壁清野,有意让骠骑承担流民人口的负担,现在被斐潜大义凌然的这么一刺,又反过来要和骠骑争夺人口了?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要改动策略,又是这谈何容易?
夏侯惇原本的计策,若是遇上了旁人,倒也正确无比,因为双方打仗么,更重要的是拼兵卒,所以优先保证兵卒的供给自然就成为了统帅最为关注的问题。
减少自身消耗,增加敌方的损耗,当然就是最优的战术,只可惜碰上的是不走寻常路的骠骑人马。
一开始骠骑斐潜制定下来的主要策略对象就是收纳荆州人口,所以夏侯惇原以为可以拖累骠骑,增加骠骑消耗的战术,反倒是正中骠骑下怀。
现在夏侯惇在听闻了曹仁的汇报之后才猛然醒悟,想要亡羊补牢一番,却让蔡瑁很是头疼。
曹氏集团,也有军屯,而且规模不小,主要都是安置收纳青州和徐州的那些人口,现在夏侯惇就觉得可以在荆州也照着模样施行,然而才找到蔡瑁,以为便是可以依照着推行,却没想到被蔡瑁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蔡瑁当然也不是故意要怼夏侯惇,只不过要安置流民,牵扯甚多,不管是采用军屯方式还是民屯,亦或是采用大汉旧体系流民政策,都会带来不同的结果,也要配备不同的器具,安排不同的事务,最为关键的,便是这些流民究竟耕作谁的地,地的所有权要怎么算,支出又算谁的头上,然后赋税是多少,这些事情,林林总总,没有一个问题是简单轻松,随随便便能够定得下来的……
按照蔡瑁的猜测,夏侯惇肯定是想要推行像是在豫州兖州一带的军屯,可问题是,军屯的利益是归于曹氏的!这也不是可以,可问题是既然利益都是归曹氏,那么为什么荆州士族还要出钱出力?
如果是民屯,那么利益怎么分配?谁多谁少?这些问题不先理顺了,确定下来,蔡瑁怎么好去谈去做?
但是就像是大多数的领导一样,夏侯惇明显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开心。看着蔡瑁的目光就有些不友善起来了。毕竟天下的乌鸦,嗯,领导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就像是那句什么来着?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么?
蔡瑁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是超强,立刻就不说难了,而是改口就如何安置流民,丈量荒地,修缮沟渠,垦地耕种等具体事情做了说明,表示自己并非是没有做工作,也很是辛劳的,最后才补充说道:『将军,以上总总,若需安置,初期合计需耗钱一万万……』
『多少?』夏侯惇以为自己听岔了。
『先期所需,便是一万万钱……』蔡瑁气息平稳,丝毫不乱,『将军,这流民两手空空,衣食无着,若欲其定居,助其耕作,多少要补贴一二,这一万万钱还是少算了……』
『这还算少的?』夏侯惇气极反笑。
蔡瑁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昔日武帝迁民定边,首年之费便是过百亿,次年亦如是……瑁如今亦是清减许多,并未算入衣物居所之费,已经算是极少了……』
蔡瑁指点着书简上的数目,『将军明鉴,这流民新定,总需给些口粮罢?即便是减半供应,丁男亦需六斗,妇孺老弱再半,如此以一家五口计,便是月补一石,如此一年下来,便需至少万钱……这还仅是糊口,待开春之时,尤需农具种子……还有水利修缮沟渠疏通……这一万万钱,仅能安置流民十万,若是数目再多……也是难以维持……』
『若是没钱呢?』夏侯惇瞪着眼。
蔡瑁也不含糊,『那就毫无办法。』
难以形容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而开,半响之后,夏侯惇才挥了挥手,示意蔡瑁将计算流民安置的表章留下,人先退下。
蔡瑁走了。
曹休和曹真从后堂之中转了出来。
『此人多有虚言!』曹休愤愤的说道,『如今荆州流民,原本便是各地之人,直需引领其自归,便可恢复生产,又何必多什么衣物居所之费?莫非是荆州之民,先前皆无衣物,露天而居不成?』
曹休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有道理的不一定代表着可以被执行,就像是『杀人者偿命』原本是人类社会相互构成一起所要遵循的最基础的道理,可是么如果拿了财货赔偿……
『荆州之士要价颇高,无非是见将军急切罢了……』曹真说道,『若是迫之,反而不美……不若从秋赋入手……』
夏侯惇点了点头说道:『此策倒是不错,只不过太缓了些……今虽沿途设卡,拦截流民,终须安置为上,否则日久定然生乱……』
安置流民,重在『安置』二字,否则抓捕青壮补充兵卒和劳役,也就可以处理一大部分,然后剩下的驱赶到别处,甚至丢给骠骑……
然而当骠骑将军斐潜喊出了『不求地,只救人』的大义口号之后,夏侯惇若是再继续这么做,就会彻底的失去了所谓大汉忠义的立场,这对于处于『执政党』位置上的的曹氏来说,在名望上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夏侯惇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些所谓清流的在谈及这一件事情的所展示出来的嘴脸……
就像是有些官吏偷偷的藏些高档酒弄些天价表吃些高档鸡,只要没被发现,都可以在台上侃侃而谈一脸正气,但是一旦被扯破了遮羞布……
即便是厚着脸皮不管朝野议论,夏侯惇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曹氏真的这么做下去,到了一定时候,比如快秋收的时候,甚至不需要骠骑再出动什么军马,就是派遣些零散人员到曹氏屯田区煽动一下,分发一些火种什么的,说不得这些被迫妻离子散的青壮,就会被鼓动起来,然后再次爆发骚乱!
于是乎,厅堂之中,三个人便都是思索了起来。
『侄儿倒有一策!』曹休忽然灵光一闪,沉声说道,『不如以商入手!』
『以商入手?』夏侯惇皱眉思索着。
『正是!』曹休说道,『今荆州多有与关中商贸往来是也,若是……呵呵,不妨放出风去,若是不愿安置流民,便绝了其商贸之途!』曹休很是得意,微微抬着下巴,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家伙,有的是办法!
夏侯惇看了看曹真,曹真思索了片刻,虽然觉得其中有些什么不对,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什么,最后也只能是表示可以一试……
试一试,这三个字,大多数都代表着后续有麻烦,若是解决得好,自然没问题,若是没解决好……
……(`ェ′)……
此时此刻,斐潜和诸葛亮之间也正在谈论关于这些流民的问题。
对于诸葛亮,斐潜的期望还是很高的,甚至有意识的将诸葛亮朝着内政全才的方向去引导,而首先要让诸葛亮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行政命令不能违背或是代替商业经济的发展规律,更不能想当然就拍脑袋……
『例如当下,安置流民,最关键就是以商补农……』斐潜站在高岗之上,对着身边的诸葛亮说道,『此策说来简单,然则不易……』
『本朝之处,高祖、文景,皆行与民无禁之策,商贸繁盛,昔日之时,关中汇集天下,北地平阳货物集散,胡汉互市,边贸长盛不衰,所获颇丰也……』
『然则武帝开始,重农抑商,边贸衰败,胡人求之而不得,便劫掠地方,侵扰边境,后武帝虽胜于匈奴,却是大损国力……武帝雄才大略,无可厚非,然对于经济民政之道么……呵呵……』
斐潜笑了两声,然后叹息了一声。
汉武大帝就是这样一个备受争议的角色,一方面,他攘夷拓土,国威远扬,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奠定了汉地的基本范围,开创了汉武盛世的局面,另一方面,他穷兵黩武,盐铁官营,把专制集权扩大到社会的各个层面,以杀鸡取卵的方式聚敛财富,百姓越来越穷,流民四起,人口减半。
汉武帝执政五十四年,不仅是败坏了文景留下来的家底,甚至还将当时的大汉百姓的生活全数从富裕推向了贫穷的深渊,以至于后期汉武帝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上,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考虑不周,但是汉武帝依旧浓墨重彩的表疏其中更多还是地方官吏的不作为和乱作为……
『汉武迁民,以充北地,为何靡费甚巨?』斐潜看了看诸葛亮,『而如今吾等安置流民,虽说不裕,亦不窘迫,何也?』